田笑道:“姐姐,你就如此看轻弟弟吗,弟弟平素里好广交宾朋,王公贵族、三教九流,皆有涉往,难免游离于赌坊歌馆、穿梭于街巷市井之间,貌似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其实不然,这也是一门学问,是那些诸子百家的圣贤书上所没有的,这就是所谓的阅人处世之道,欲谋大事者,必先善谋其身,如果连自己都不会保护自己,那么即使学富五车、封侯拜相、富甲一方,也终究是烟云水月,又有何用呢?”
王美人丢下手中绣得一半的披风,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语重心长地道:“这是狡辩!你现在才是一个小小的郎官,却有如此心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天资聪颖、机警过人,却用在了旁门左道上了,姐姐为你深为忧虑。”
田道:“姐姐不要忘了,你我兄妹皆出身一介寒门,要不是母亲当年把你从姓金的前夫手里夺回来,冒着欺君之罪又将你送进宫里,也是黄天庇佑,承恩陛下召幸,才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好了!不要再旧事重提了!”王美人几欲厌恶地打断了弟弟的话,她不愿意再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是她一生中都永远无法愈合伤口和死穴,可是此时她心中终究忍不住一遍遍低低呻吟着,金俗,金俗,我可怜流落民间的女儿……也不知道他们父女二人现在如何了……
王美人深深合上眼睛,心中的绞痛犹如一刀一刀细致入微地划下去,痛,却又让她难以割舍。田却毫不顾忌姐姐的感受道:“姐姐,这样又戳到你的痛处了!可是你看这后宫和朝廷里,哪里不是明争暗斗、机关重重、危机四伏,一步错步步错,弟弟不学会投机钻营、圆滑世故却又如何有立足之地?姐姐,这深宫如海,又是伴在陛下身侧,更是祸福难料,姐姐更需要多长一个心眼,别的娘娘们有的心眼姐姐要有,别的娘娘没有的心眼,姐姐也要有!”
“弟弟的话姐姐实在不明白。”
“姐姐,陛下宠你,你就要利用好这天赐良机,摸透陛下的心思,我们出身卑微,毫无外援,只要牢牢抓住陛下的心,陛下就成了姐姐的靠山,这样外甥刘彻才会有机会登临储君之位。”
王美人笑得颇为无奈:“机会?我怎么看不到机会在哪里!大汉遵从黄老之术,兄终弟及,有陛下亲弟弟梁王刘武可承帝位;按祖制,父业子承,有栗姬的刘荣乃陛下嫡长子可为储君,而且彻儿只是陛下第十子,就是排队也轮不上他了!”
田道:“现在太子未立,大局未定,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悬念,一切更是在变化之中,姐姐所要做的就是要审时度势抓住变化中的有利条件,为我所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朝廷大举削藩,各诸侯国亦是伺机而动,恐怕不久刀兵又起,朝廷中形势到时也会发生变化,姐姐一定要留意陛下的意图,弟弟会在朝中联络大臣作为外援!”
王美人内心之中忽然一动,就有那么一点明亮的东西开始了疯狂地潜滋暗长。
已是深夜亥时了,空旷寂寥的长安街道上一辆轻装马车快速直奔未央宫东司马门而去,车轮碾过青砖路面上,隆隆有声。东司马门的守卫们见如墨的夜色中一辆马车气势汹汹地直撞而来,厉声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深夜竟敢直闯未央宫,活得腻了!”
“丞相有紧急军情面呈陛下,丞相车驾不得阻挡!”驭者速度丝毫未减,反而飞起一鞭,汹汹而来,只从卫士们耳边扬尘而过。转眼之间,那马车便驰到未央宫大殿前稳稳停住,陶青步下马车,踏在未央宫前殿那宏伟、冰冷的玄武岩石级上,他的步子仓促而凌乱,整个宫殿群灯火通明,灿若星汉,投下陶青的背影,竟是那样的惶然无措和老态龙钟。
清凉阁大殿外,当值太监挡住了陶青:“皇上已歇息多时,丞相大人有事请明日早朝上奏吧!”陶青面露难色,道:“.我有军机大事在身,十万火急,必须即可面驾,劳烦公公通禀!”
“丞相大人,若在平日里,再给小人十个胆也不敢档您大驾,只是现在已是亥时,陛下睡意正酣,惊扰了圣驾,小人万死难辞其罪!还请丞相见谅!”当值太监答得振振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