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生堂-第61章_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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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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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昊明白家慧的意思,赶紧起身给他拿了只酒盅。魏晨说:“他还小,不能喝酒。”魏学贤说:“今天特殊,可以喝一点。”汪洋端起盅子,浅浅抿了一口,辣得龇牙咧嘴,连说:“难喝,难喝。”魏晨伸手喊道:“我也要喝。”家慧把自己的酒盅递给她。“喝吧,喝一口。”魏晨端起酒盅豪气地喝下一大口。魏学贤说:“这孩子往后是个闯江湖的。”

吃完饭,孩子们都睡了,家慧还在厨房忙碌。魏学贤问:“这么晚了,你还在弄啥?”家慧说:“我准备点儿东西,明儿你去爹妈坟上一趟,把你摘帽的事跟他们禀报禀报。四川那边儿,也去个信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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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第三章(17)

两人上了床,絮絮叨叨说了半宿的话。东方破晓,鸡鸣四起时,魏学贤才睡着。刚一眯眼,家廉竟翩翩而至。穿着一身白色的湖州纺裤褂,像春天的湖光山色一样空灵飘逸。手里拿着一块喜饼,笑眯眯地看着他,叫他:“姐夫,你还好吧。”

魏学贤自己穿着一件黑色的马褂,里头是一袭万字锦的褐色长袍,头上戴着礼帽,一副新郎官的装扮。两人相对站在天井里,一个在北边的廊沿下,一个在南边的廊沿下。来贺喜的人神情喜悦地在他们之间穿梭来往。家廉在喧闹的房子里,那么奇异地安静着,使所有的热闹、喧哗都退变为一种背景。

有人在喊花轿来了。人们像潮水一样往门外拥去。家廉说:“恭喜你!今儿是你的喜日子!”魏学贤便随着人声回头去看,觉得门外影影绰绰的一团虚光。再回头时,家廉站的地方却什么都没了。他急得一间一间屋去找,嘶哑着嗓子喊叫。问谁,谁都不搭理他。找了一圈,最后只在家廉站过的地方,找见了掉在地上的半块喜饼。

到处是一团喜庆的红色,再也找不见穿着一袭白衣的人。那些从来不曾在梦里出现的人,这一晚也都跑进他的脑海,好像不约而同地要来问问他今天的感受。

他醒过来,不由又想到那段话:“嘉树之与恶木并生于天地间,初若无别也。至陵厉以秋霜,回薄于严风,而不能凋落,然后松柏之节见矣。君子与小人并居于世,初亦若无别也,至其诱于利害,劫于祸福,而不能变迁,然后君子小人见矣。”那些跟家廉一样,拿生命跟厄运抗争的人,恐怕枯骨都已经化成磷火,在空气干燥的深夜里,从泥土中潜出来作祟。还有那些活在他和家廉之间,既没有绝然而去,也没有等到第二春,而是半途夭折的人,他们的灵魂可曾安息?

家义几天后上门道喜。魏学贤说:“你们学校送去劳改的冉老师也回来了。前两天在街上看到他,手上拄根拐棍,腿好像坏了。我记得他当初好像判的是管制三年,劳动教养,咋一直在劳改农场呆到现在?”家义说:“我也说不清楚。自从他走,我们就再没见过面。听说他媳妇也跟他离了。”魏学贤说:“这就叫人未亡,家已破。”家义说:“我想去看看他,又怕他不愿见我。”魏学贤沉静地说:“做你认为该做的事,别的都不必去想。”

第二天,家义买了东西,一路问着寻过去。在黄道街一个巷子口,两三个人蹲在墙根底下扯闲话。家义上前问:“冉老师是住这儿吗?”几个人停止说话,都抬了头看他。其中一个表情茫然地嘀咕道:“冉老师?我们这儿从来没住过老师?”家义比画道:“个子高高的,才从外头回来,腿有点儿残疾。”几个人同时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那个劳改犯?”一个小子站起身向巷子深处指指。“你从这儿走到头,再拐过去,厕所跟前那间偏厦就是。”家义道了谢,沿巷子走到头,又拐过两道山墙,才找到冉老师住的小屋。

门虚掩着,家义轻轻一推,门扇艰涩地响了一声。屋里一个人在灰暗的光里闻声回头,正是冉老师。他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裆部的纽扣散着,露出里面浅色的内裤。看见家义,他略显得有些吃惊。

家义把买的东西搁在桌上,笑着说:“你这地方可真难找。”冉老师表情平淡地点点头。“谢谢你来探监,还带了慰问品。”家义一时有些发窘,转着头四处看看,发现除了门,屋里没有第二个透光通气的地方。一张黑得看不出原色的小方桌搁在屋中间,上面散着些切碎的葱花。锅里剩了半碗面汤,铁锅铲就搁在汤里泡着。屋里除了床,没有一件家什是靠墙支的,桌子、灶、椅子、水桶、煤球围着冉老师环成一圈儿,挤挤挨挨地亲密着他。

家义不由得问:“谁来照顾你的生活?”冉老师说:“大儿子时常过来看看,帮我买些东西。”家义试探地问:“你的腿咋成了这样?”冉老师说:“在农场摔的,没接好。”他拍拍那条残腿。“我也成章瘸子了。”

家义看见一个气度洒脱的壮年人负罪离开,回来时已成老朽,内心真是百感交集。二十几年前那个仪表堂堂,爱穿长衫,头发总是梳理得纹丝不乱的冉老师已经像一座衰败的老房子,兀立在那儿,让人平添一层伤感和不敢接近的冷寂。

冉老师突然问:“你现在还吹口琴吗?”家义一怔,脱口想问:“你现在还唱山二簧吗?”可是说出来的却是:“口琴的魂都找不到在哪儿了。”

冉老师说:“你好像说过你喜欢八大山人的画?”家义笑了笑,说:“那都是年轻时的附庸风雅。”冉老师说:“你有没有注意过,八大山人的签名既像哭之,又像笑之。”家义窘迫地说:“我还真没注意过。”冉老师说:“我也是在书上看的。”家义问:“他为啥要这么写?”冉老师说:“因为人世间有太多哭笑不得之事。”

家义回去,把收藏的八大山人画集找出来,果然如冉老师所说,草书的八大山人既像哭之,又像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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