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踏在绿荫成棚的山路上,迎着徐徐吹来的山风,回想着屠镇长、顾所长今日尿裤子的窘境,武弟的心情,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愈发地沉重的。
这是他憎恨的两个人。
棍棍王后垂在武弟脖子上,棍舞棍蹈夸夸其谈,他置若罔闻,记忆随之追溯到十多年以前――那是历历在目的一幕。
…………
当年武弟的年龄只有八岁。
八岁!充满童稚,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龄。
然而,那一年,却在他的心里,烫下了永恒的烙印,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武弟的外婆曾经育有三个儿女,两姐妹一兄弟,也就是说武弟除去姨外,还有一个舅。
他过去确实有一个舅,比他大十二三岁。
湘中有一句俗语叫娘亲舅大,意思是娘家的人,舅舅最大。武弟舅确实也非常疼他,那时只要他一去外婆家,舅总是想方设法的给他弄好吃的,比如山上的板栗、野黄瓜什么的。
可是,这一切,已经只剩下记忆,一段布满尘垢,却永远也不可能尘封的记忆。
舅在十八那年相中一个本地的女子,当年结婚生有一儿。两年之后,舅妈再次怀孕,并成功产下一女婴。
那时正是猛抓计划生育时期,舅妈生二胎的事,虽然紧紧隐瞒,可纸包不住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还是传到了镇政府那些人的耳里。
镇里在舅妈产后的第七天,找到了家里来,来的人,有十几个,除年轻有为、春风得意的屠镇长外,包括顾所长在内的其它人,个个虎背熊腰,彪悍魁梧,他们如愿地把外婆外公舅舅舅妈堵在老砖房里。
罚款五千块,一分都没得少,这是县里的规定!顾所长阴阴地对外婆一家人说。
在万恶的旧社会,计划生育限制的是穷人,对富人而言,如同虚设。生三个四个都没问题,只要你能缴纳罚款,一切好办。人家要的,就是钱。
只是,对穷乡僻壤山村的贫困穷苦人家来说,五千块,用天文数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自然,这笔罚款,舅是无力上交的。舅的性格与武弟同出一辙,犟得很,心一横:要钱没有,烂命倒是有一条,我犯了罪,你们抓我去坐牢吧。
抓你去坐牢,放屁,老子每餐还要饭菜来招呼你!顾所长等人啐了一口说:钱没有没关系,你家有房有猪有粮,还有这孩子是违法超生的,没有准生证,我们把他抓去,等你筹够钱来,办了准生证、上了户口本,再说。
那时政府宣传力度不够,宣传也不到点上,所以乡下人的觉悟还沉浸在封建之中,对人多力量大深信不疑,想着多养一个儿子,老了就多一分保障,所以,超生的现象,屡禁不止,常有发生。
往往,超生的人多数是贫困户(本来农村里富的就没几个),巨额的罚金他们是无力偿交的。所以,那时的农村中,经常上演让人啼笑皆非却又发人深省的一幕。政府的工作人员上门工作时,工作对象自然是不可能配合的。
没钱,操你妈,栏里的猪有两百斤了,仓里还有八百斤粮食,黑白电视机买不到两年吧,这张椅子还不赖,操,全部搬走。于是乎,十几条汉子赶猪、挑粮、抬电视、搬椅等,后面跟着几名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哭爹的哭爹,喊娘的喊娘,总之,那场面相当的壮观,小美所谓的好莱坞大片,甭想比。
这一切,说出来也许很多人不相信,但是,在当时,很多地方某官员某势力,常常打着党中央的旗号、巧立名目,挖空心思搜刮民脂民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