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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哥儿与春哥儿就都笑了,薛夔见他们笑也就跟着笑了两声。

这一番忙乱过后,栾哥儿坐上轿子时已交午末。薛夔看着他上了轿子,嘴唇一动,却又抓抓头不吱声。

栾哥儿拉着帘子,眼睛只一瞟:“想说甚麽便说。”

薛夔几次张口预言,最后都住了。最后自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就转头飞也似的逃回屋里去了。

栾哥儿愣了一阵,突然掩口一笑,放下帘子便叫行路。春哥儿望着他们一行走远,皱眉道:“这‘少喝酒’有何典故?”

阿盛一拍手:“上次这个李栾一喝酒就把我们大官人给弄了,要是他这回子没上没下的喝了酒,真不知哪位大人要遭殃了。”

“你说甚麽?”春哥儿大大吃惊,“你说薛大官人是在下头儿那个?!”

阿盛一捂嘴巴:“不不不,我啥都没说。”说罢也飞似的逃进屋去。

春哥儿两边儿看看感慨道:“这真是,真是人不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却说栾哥儿那边儿,小轿摇摇晃晃直往宫门而去。想这暖夏时节,风光明媚,景物芬芳,翠生生槐柳盈堤,红馥馥饱绽嫩荷。栾哥儿坐在轿里,搭伏定绿窗棂,看沿途景致,好生热闹。有诗为证:

风拂烟笼锦绣妆,安乐时节日已长。几多壮士英雄胆,不抵佳人锦绣肠。

三尺晓垂杨柳岸,一竿斜插杏花旁。男儿当遂胸中志,方乐高歌醉暖乡。

栾哥儿在轿中是喜不自禁。也说不清高兴些甚麽,就是觉着心中畅快。见着外头艳阳高照,白云点点,雀鸟祥鸣,止不住眉飞色舞;再看沿途行人纷纷,个个都是满面春风、笑声朗朗,忍不住手舞足蹈。

行得一阵就见远远一座巍巍宫殿,紫气森严,端庄祥和,雍容华贵,气派非凡。心想便是要到皇宫了。

正是:

一风吹皱满湖绿,不知前途云或雨。少年总得风流过,不枉腹中圣人句。

诸位看官,预知这栾哥儿入宫又当如何,咱们下回“风情便撒紫金殿仓皇得遇真龙颜”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驾到——小老儿回避,哈哈~~~~~~~

第四十七回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栾哥儿得了圣旨入宫面圣谢恩,一顶小轿这便到了宫门外。

下得轿来,见得周围都是同年,这便上前互相稽首为礼。说阵子话便到了时辰,但见宫门一开,一位公公出来打个躬,尖细嗓子喊道:“诸位请了,今日皇上设宴单为表这文教圣道,诸位都是饱学之士,一会儿席间切莫失礼。”言罢又是一躬。

栾哥儿心里冷笑一声,便是你这阉货也好来说这些个?但见周围人人都躬身还礼,这便只得跟着弯腰,胡乱唱个喏罢了。

这就由这位公公领着往里头去了。一路上人人屏气凝神不敢言语,这入得宫门,便又不同。

但见:

琉璃瓦,粉黛墙,松柏苍,宫阁雄。庄严千百余里,盈盈紫气。晨钟暮鼓响天际,巍巍气派。祥云迤逦,淡笼凤阙。瑞气堂皇,群霭龙楼。五步一楼,十步一殿。御柳旌旗,迎风招招;烂漫宫花,玉露然然;歌台暖响,和风习习。琼台瑶池香□,芳草玦瑜仙家途。御座贵胄森然气,明黄晶莹瓦上光。武将威严持金箭,秀娥垂首弄玉盘。铃铛环佩珠玉声,檀楠黄杨共争奇。一池碧水分两侧,石桥九转十八弯。游廊穿山花间行,雕梁画栋迷踪迹。灵石叠出千般意,芳华捧出万种情。

想这皇家气派几人的见?今科举人个个垂首恭行,不时打量之下,人人心中叹服。唯独栾哥儿觉着气闷。初时还打量着宫墙绿树,或是端详那些侍卫。可如此走了甚久,还是不见到。那公公将他们引至一座宫门前便即停下,又有另一位公公出来,又说得一番话,与先前那公公也差不多意思。栾哥儿更觉无趣,还以为衣裳服色有不同,这话便也不同,谁知大同小异罢了。这就又走,到另一宫门前再换一人。如此往复几次,栾哥儿只觉着双脚酸软,心中隐隐浮出怨气来。

栾哥儿心道:这个皇帝倒是折腾人,分明是他要见我们,却要叫我们走这一段路,真是冤孽!

诸位看官啊,想这皇上可是天子至贵,九五之尊。莫说是一个小小举子,便是天下都是他家的。能得皇上召见便是极大荣耀,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更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进这官场,就为见着皇上,就为能讨皇上欢心。以便得个一官半职,继而升官发财、封侯拜相,自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奈何这栾哥儿却以之为苦差。真是花有百样红,人有百千种。想这栾哥儿起初便是为了避祸这才离乡应考,原也不是为着功名利禄去的,这便与那些个举子们不相同。再说到了宫中,栾哥儿除了觉着这儿屋子比取月亭大些多些堂皇些,真是没得比。便说那些宫女,个个屏气凝息小心翼翼,哪儿能及丽菊院中小娘儿妖娆多情。这就又心中看低几分。入了这皇宫不停的走走走,一路的颔首低头打躬,浑是无趣之极。既然如此,不如…栾哥儿眯眼嘿嘿一笑,这就猫腰往一边儿去了。

李栾本就走在最末,此番开溜竟是谁也不曾留意。

便是自个儿边走边赏,瞅着那绿柳宫墙,望着这荷花映日,心中就又觉着舒畅无比,较之前气闷又是另一感触。栾哥儿此番心道:不愧是皇上,这可当真会享受的。不如我好好打探一番,回去撺掇薛呆依样画葫芦也弄一个,保证客似云来。这就喜不自禁,抓耳挠腮。不免弯腰低身,又仰首攀高,左顾右盼,不时又倒退几步前后观看,心花怒放手舞足蹈。路上也遇着几个宫娥侍卫,栾哥儿镇定自若昂首挺胸大摇大摆,那些人竟也没来拦他。反是有几个宫女太监还给他行礼口称大人,栾哥儿就装模作样的摆摆手做个托大之姿,竟是无人怀疑的了。

这麽走了一阵,栾哥儿也觉着有些累了,心头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随便找个小太监问问,找了皇上要见他们的地方去。至于皇帝甚麽的不见倒也罢了,饭菜却是要好好骗一顿来吃吃,也好改进改进丽菊院并着取月亭的手艺。

正走着,不想转过假山时就与个人撞到一块儿。栾哥儿没防备叫那人一下撞到地上,只管捂着屁股就要跳起来骂人。那人却赶紧扑过来捂着栾哥儿嘴巴,一下就将他拉到假山后头儿石缝里躲起来。

不一刻,就听见几个太监慌慌张张跑着过来:“找着了麽?”

“刚才还跟这儿晃了一下呢,怎麽就不见了?”

“谁知道?诶呀,还是快找吧。不然一会儿太师又该骂我们了!”

“我们往这边儿去,你们去那边,一定要找着啊!”

这就散去了,隔了好一阵,身后那人才松开手来。栾哥儿连忙喘气,跟着退后道:“你谁啊?”

却见身后是个年纪相仿的少年郎,看着面皮白净到还要小几岁的光景。通身一件素色的锦缎衫子,正笑呵呵看着他。

栾哥儿便又摇头:“还来是个哑巴,这皇宫也很奇怪,风景虽是极秒,可惜人都奇奇怪怪的。”

“放肆!”那人一瞪眼,倒是有那麽一股仪态,可惜声音在假山缝隙中听来有些飘忽。

栾哥儿心想,这必是哪里来的小太监,指不定偷了甚麽宝贝正叫人抓呢。这就瘪瘪嘴,转身要走。

“你站住!”

栾哥儿回过头去:“干嘛?”

那人很是好奇的看着他:“你不认识朕…真的不认识我?”

“你以为你是皇上谁都认识啊?”栾哥儿懒洋洋打个呵欠,“我可没工夫陪你玩儿。”

那人揪住他的袖子:“你是哪个宫的小太监?衣裳倒是穿的花花绿绿的,你的领事太监都不管的麽?”

栾哥儿一听大怒:“你才是太监呢!”

“胡说八道!”那人也就恼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栾哥儿哼了一声:“看你细皮嫩肉的样子,总不会是侍卫吧?肯定是哪个宫的小太监偷了东西叫人抓呢。算了,我还是不管闲事,就当没看见你,你走吧。”

那人却笑了:“你说我是太监?”

“当然。”

“要说细皮嫩肉,你还不是?”

栾哥儿斜着眼睛瞅他一眼:“说你傻,你还真傻,越说越傻。你不知道今天皇上要召见——”

“召见甚麽的最无趣。”那人瘪瘪嘴。

栾哥儿看他一眼突然笑了:“可不是没意思?算了,你就自个儿找乐子去吧,我也再随便逛逛就走了。”

“你一个太监说起话来倒是很有趣。”那人连连点头。

栾哥儿大怒:“你这家伙真是无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太监了?”

“左眼,右眼,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那人洋洋得意抬起头来。

栾哥儿上去一下拍在他脑门上:“呸!小小年纪的就会耍赖。”

“你,你居然敢打…打我?!”

“打你怎麽了,要不是看你是太监,我还…嘿嘿,唉,真可惜了你这一身白肉。”栾哥儿自个儿说着一笑,便又要走。

那人却拉住他:“诶,你先别忙着走,带…带我出去玩玩儿怎样?”

“你是太监,怎麽能随便出宫?你还是老实一点儿吧。”栾哥儿想起自个儿在白鹿书院念书的时候儿,也是巴不得天天出去,这就有几分同情这个小太监。

“都跟你说了我不是太监!”

“你不是?看你胡子都没有,说话声儿都没变,不是太监是甚麽?”

“那你还不是没有胡子,说话声儿也不一样?”

“我这是年轻,谁跟你似的?”

“且,你才是太监,总之,你就是太监!”

“胡说,我要是太监,那也是太监头子,专管你这种调皮的小太监!”

“那我就是总领太监,专管太监投资!”

两人说的这一句边都停下来,只管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一阵。栾哥儿想了想却噗哧一声笑了,那少年本是憋着气,见栾哥儿笑了自个儿也一愣,再想想说的话,便也忍不住笑起来。

栾哥儿捂着肚子一摆手:“得了,停!说来说去全成太监了。”

那少年便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怎麽,终于承认你是太监了?”

“我说,太监不太监的,一验不就晓得了?”栾哥儿摇摇头。

“验?验甚麽?”

栾哥儿啧啧有声:“看吧,果然是傻子,连这个都不晓得…哇!”

原来是那少年见四下此刻无人,也就一把揪住栾哥儿将他推在假山后头儿,只管伸手将他裤子一脱。栾哥儿先是一愣,随即嬉皮笑脸道:“看见没有,太监没有这玩意儿的!”

那少年眼睛一眨不眨看过去,猛地一皱眉瞪他:“粗鄙!”

“呸!你没有的当然这麽说。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栾哥儿哼了一声,这就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裤子也脱下来伸手只一记海底捞月作个猴子偷桃,口里洋洋得意,“看吧,你的就没——”却又愣住,盯着眼前那东西就愣了。

“喂,看够没有?”那少年伸手一推他脑袋,自个儿提了提裤子,“怎麽样,比你的还大!”

栾哥儿二话不说,上前就一把抓住那活儿在手里搓捏:“真是老天不长眼,一个太监的居然比我的还粗长几分?难道说——”

那少年哭笑不得,一把拍开他手提着裤子就跑。栾哥儿心痒难耐,这就紧追不舍。转了几个园子终究因着道路不熟,便不知那少年去哪儿了。栾哥儿怏怏的叹口气,心道,这小子倒是眉清目秀的,可千万别叫人抓住了。不若收他去取月亭,交给春哥儿调教一番也是好的。

“啊,李大人,原来您在这儿!”

栾哥儿转过头去,见是个小太监,这就装着愧疚着急道:“这皇宫气派非凡,不想迷了路,还好遇到公公你。”

“李大人还请随我来,皇上一会儿便要来了,不可失礼。”那小公公见他一脸大汗,心道必是新科举子头次见皇家威严,纵有失态亦是可谅的。

栾哥儿一番笑闹这就随他往另一路上去了,先前一番调笑也就抛在脑后,心里只管琢磨起那没见面的皇上来。

诸位看官莫笑,预知这栾哥儿又弄出些甚麽事儿来,那个少年便又是甚麽人,咱们下回“转过青山复碧水淌过碧水见青山”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不就是那谁谁谁嘛,看官们都看出来了吧?哈哈~~~~~~~

第四十八回

词曰:

最是不羁少年郎,风光旖旎暖花香。香过无波荷池畔,正绽今夏嫩蕊黄。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栾哥儿误打误撞遇见个少年郎,一番嬉闹就又各自东西。栾哥儿叫来寻他的小太监觅得,这便一同回道正途。

如此这般行行复复,终于至一殿前停下,也不知是换的第几个太监回身一躬:“李大人便请在殿中歇息,待皇上与大臣们议事之后便来。”说罢便自去了。

自个儿便也是李大人了?当真无趣。栾哥儿大大打了个呵欠,抬头一看,面前殿上牌匾写着“紫金殿”三个字,又见里头儿有些桌椅等物,面前几上置了些瓜果等物,心知是在此候着。走了这一阵,能得片刻歇息也是好的。这就连先前的怨气也消散了些。

进去见是依着名次坐了,栾哥儿自是列在末席,他倒也不想去看那龙椅是何模样,只觉坐在门边儿,凉风阵阵倒也痛快。甫一进殿,就见众人转头望来,栾哥儿嬉皮笑脸胡乱拱拱手,也不言语,自个儿大刺刺坐下。吹着凉风,燥热稍减正是惬意,却觉着肚皮一阵乱动,这才想起为着这事儿,今日午饭还没吃。不由想拿身侧案上糕等物。方要抬手,却见周围人人眼观鼻,鼻观心,都如入定的老僧一般。栾哥儿只得收回手来握在袖中,心里便又胡乱骂得一通。

越是等着越是无趣,越是无趣越是觉着饿。栾哥儿只觉着头晕眼花,心道乖乖的,这不等见着皇上,就该先见阎王爷了呢!

再望望面前的点心,分明酥软香甜,再看那茶壶中定是上好香茗。这一竿子酸儒生,分明说了在此歇息,自然是吃喝一番。不然,叫皇上见着大伙儿都是面有菜色,这便是有辱圣见;令皇上听着众人有气无力,这就是有辱圣听;若是叫皇上——罢了,越想越饿、栾哥儿打定主意,这就伸出手来拿了一块糕饼,也不管周围人眼光,自顾吃起来。不想入口即化,分明是梅子糕,却又得荷花香气,甜而不腻,酥而缠绵。栾哥儿也不知这饼子当真是好吃,抑或是饿了,这就一口气塞进两块去。狼吞虎咽时不幸被呛到,这就咳嗽起来。椅子后立着的宫女这就上前替他倒茶,栾哥儿口中塞满点心,只能咿咿呀呀点头示意。那宫女忍不住一笑,却又急忙掩口住了,栾哥儿也自觉有些丢人,这就点点头示意自个儿倒茶,奈何宫女捏着茶壶,恭敬的立在一侧。栾哥儿这就不好意思再吃,只得住了手。便又有其他宫女捧上清茶漱口,又用银盘盛水令他洁面擦手。

腹中有了东西,栾哥儿才觉着好了些。这麽坐得一阵,突然想到今日似乎还未见过杜彦莘与花间甲。这两个人总不至不来吧。便又想,莫非杜彦莘真叫薛夔给打死了,这花间甲帮着给他发丧,这就来不了?便又摇头,若当真如此,自个儿还能有命活在这儿?便又转转眼珠子,想到众人坐席是按着名次来的。自个儿在最末,那花间甲与杜彦莘就该在最前头儿。这就探头打量,奈何看来看去都看不到前头,却又不便离席。正伸头探脑之时,就听身侧太监高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人人立即起身,跪倒地上。栾哥儿吓了一跳,这就噗通一声自椅子上摔了下来滚在地上,撞翻了身侧桌椅,点心茶水撒了一身,砸碎了茶杯茶壶并着糕饼盘子,最最惨的是周围又没甚麽可拉扶之物,人人又都是跪在地上,便有心亦不敢施以援手。栾哥儿这就一路滚着直从椅子边滚到殿门前,咚的一声撞到门槛才算止住。刚一停下,栾哥儿甫一抬头,就见一双明黄靴子照着自个儿脸就踩下来,栾哥儿不由自主一抬手,正巧稳稳托住了那靴子。

靴子主人便也大惊:“这是甚麽?!”便即缩了回去。

栾哥儿方要松口气,却又觉着这声儿有点儿耳熟,慌乱中又想不起打哪儿听过。正想抬头,殿旁两侧侍卫已经围上来,七八个压住栾哥儿双肩,将他按在地上。太监尖细嗓音忙不迭道:“皇上受惊了,奴才们万死——”

栾哥儿一听这话,心里明白是坏事儿了。感情那双明黄靴子就是皇帝的脚丫子啊?!啊不,是御足…不,是龙脚!也不对…嗨,这个时候儿,保命要紧,哪儿管究竟是凤爪还是龙蹄呢?

栾哥儿叫侍卫牢牢按住身子动弹不得,只能尽力将脸扭过来,好在地上铺着细绒毯子,脸应当不会磨破,就是擦得生疼。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栾哥儿大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想这大殿之中人人不敢言语只待皇上发话,突然有人来了这麽一句,自然引人注目。那皇上本也没甚麽大碍,不过是吓了一跳罢了。一听这话就四下打量,却见是地上那人发出的,不由凝神细细看他。瘦削身材,叫那些侍卫按住浑是可怜;面皮白净,偏生沾了些糕饼点心看着可笑;浑身衣裳都叫茶水污了,深一块儿浅一块儿又很可笑。但抬眼再看,只见一张小脸儿凝脂一般,尖细下颚,散发如墨。最难得是那一双星眼,盯着人时目光如醉,又是惶恐又是惊疑,却又含着祈求哀怜,真不知怎的,楚楚可怜四个字儿便跃然脑中。

真是:

一团腌臜灵秀出,河蚌淤泥含宝珠。若得亲近片刻时,甘愿此身化朝雾

这厢里皇上看栾哥儿,栾哥儿自然也在看皇上。心道不知是个怎样的三头六臂能当皇上,又叫人等,又叫人候的。原以为定是气宇轩昂神采非凡,不然便是通身贵气,头顶五彩祥云,脚踏连环福瑞的极贵之人。可这一见之下,栾哥儿不由张大了嘴。只见年约二八上下,青愣愣的眉眼,青愣愣的下颚,青愣愣的神态。若非那身龙袍,只怕在街上无人能认出这是个皇上来。分明就是方才少年郎!记得春哥儿说皇上也不过十六,难怪胡子都没长出来。栾哥儿心里一叹,想自个儿十六的时候儿,已是搅合得书院鸡犬不宁了。不知多少同窗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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