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起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还是念念的天文爱好惹的祸。长期住在市区的孩子,难得到了郊外的山上,一抬头见满天繁星,激动得不得了。偏偏露营的地方不够开阔,被树木山石遮挡,视线不够好,小家伙就自作主张带着另一个小伙伴偷偷跑出去了。
本来计划看看就回来的,没想到天太黑,走了没多远就迷路了。越找不到越着急,越着急越找不到,路上还跌了一跤,被支出来的树杈划了好几道口子。听着呼呼的风声,又越来越冷,两个孩子着实吓着了,便躲进一个不大的山洞里等着。他们自己不知道,其实已经走出露营地很远了,又是在山的另一面,所以后来大人们怎么喊都听不到。
急诊值班大夫看了看,说没什么大事,就是着了点凉,又受了点惊吓,让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回去的路上,折腾了大半夜的念念就已经沉沉的进入了梦想。乔思远和费曼迪两个人也沉默着,偶尔视线碰到一起,又都像烫到了一样快速分开。
到了家门口,费曼迪想把念念叫醒,她已经不太抱得动他了。可念念翻了个身,一脸的疲惫,连眼皮都没有撩起来。乔思远把车熄了火说,“我来吧,你去开门。”说着就轻松的把念念抱起来,小家伙睡得死死的,一点都没醒过来。
乔思远细细打量这个典型的单身女人带孩子的房间,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后来他想了想,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到一个女人的家里来。
费曼迪是年初评上副教授以后,才往前晋升了不少名额,排到了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带着念念从之前的大一室搬了出来。她想着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往上升了,估计要在这套房子里住很久,便做了全部的装修,把个老房子弄得简洁明快又光鲜亮丽。
她订的所有家具送来都是要自己组装的,很多大件一个人搞不定,便喊来了苗佳佳帮忙。念念人虽小,却在费曼迪的指导下已经会看拼装图纸了,在一堆板子里跳来跳去,还时不时的递个三号螺钉,四号螺母什么的,玩得很开心。
那些日子,苗佳佳怨声载道,“费曼迪你个死心眼,这种重体力劳动你不叫男人来帮忙,倒拉上我来出力气,你看看我都劈了两个指甲了。”
费曼迪笑着摇摇头,“我就是不想欠他们人情,免得日后算不清楚。再说,你不觉得自己组装有自己组装的乐趣吗?人家说拼家具是成人的玩具呢。”
“切,我才不稀罕呢。”苗佳佳白了她一眼,“等我嫁了高富帅,家具一律用高级实木货,在厂子里都装好了,直接拉到家里。拼什么拼啊,自己拿板子拼的能结实吗?你看这晃晃悠悠的。”
等都弄好了,两个人累得摊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可看着一屋的原木色底调搭配色彩鲜艳的布艺,反射着夕阳的余晖,苗佳佳不禁感叹道,“看不出你这么个冰冷的人,还挺会收拾屋子,弄得怪温馨的,连我都想搬过来住了。”
“要是就我一个人,怎么都凑合了,这不是还有念念吗。我希望他能在充满正能量的环境下成长,别和我一样。”费曼迪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眼前却浮现出了小时候在美国的日子。那是她人生里最美好时光,敞亮的大屋,原木色的家具,她踩着脚凳和妈妈在厨房里一起烤蛋糕,记忆模糊却温馨。
安顿念念睡下,费曼迪给乔思远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咖啡,在餐桌前坐下来。屋子里静静的,只有钟表滴答的声音,弥漫着咖啡的香气。
“这是我第一次打他。”费曼迪终于开口,说的时候轻轻吐出一口气。
乔思远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嗯”了一声。
“你调查过我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这个家里,只有我和念念两个人,我既当妈妈又当爸爸。我没法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可还是想给他一份完整的爱。”费曼迪说话的时候只是看着手里的马克杯。
这样对着他倾诉心事的费曼迪是陌生的,这个会对专业问题侃侃而谈,却把个人的喜怒哀乐藏得深深的女人,乔思远没想到她也会这样和他讲她的生活,顺着她的话问道,“念念他爸爸?……”这也是他唯一没从资料里调查清楚的一环。
费曼迪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论是怎样的起因和过程,结果却都是一样的,没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让我们依靠,我们也不想依靠。”
乔思远决定不再发问,他看得出费曼迪有话要说,索性做个忠实的听众。
果然,费曼迪在又喝下一口咖啡后,开口道,“我父母突然离开以后,我自闭了很久,所有人都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可他们不知道在那个自我封闭的世界里,我还有一个完整的家,我为自己还原了从前的生活,我只是不愿走出来,不愿接受现实而已。”
“可直到有一次我听到我舅妈和我舅舅哭着说,‘姐姐他们要是还在的话,看到曼迪这个样子,得多难过啊。’那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样子的我并不是我爸妈乐于见到的,他们一定希望即使他们不在我身边,我一样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一个人活着好难,可是再难也总有能适应的一天。只是我很害怕与人亲近,因为一旦亲近了,就会有依恋,等到不得不分别的时候,就会心痛,而我这辈子已经痛够了。我舅舅、舅妈对我很好,可我一样对他们客客气气的,不是我不想去回应他们的爱,是我给不起,因为给了就想要更多。”
“所以我也不交什么朋友,要不是遇到苗佳佳这样死缠烂打的,我估计我一个朋友也没有。能靠自己的事情,我绝不求人,欠了钱还钱就好了,可欠了人情是要拿感情去还的。不过,乔思远,今天你这笔人情债,我算是欠下了。”
听了她的话,乔思远才知道那个冷漠的女孩是如何炼成的。他安慰她道,“你别想太多,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找到两个孩子,我也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