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的老婆是个灯泡厂的临时工,每月二十来块钱的薪水根本不能养活三个正在上学的孩子,重男轻女的思想,由不得两个女儿充满泪水的祈求,母亲狠心地决定,让他们从此辍学,在家打麻线挣钱填补家用。
大女儿已在中学读初二课程,她比较知足也算是比较懂事,没有抗拒母亲对儿子的偏坦,只是要求让她能拿到初中毕业证书,需要的话可以去学校几天,母亲当然会同意她的要求,毕竟打麻线也不一定非得白天打。
二女儿张颖,生性倔傲,父亲被囚车带走的瞬间,她哭喊得最响,甚至跑到泪流满面的父亲跟前拉扯,唯一她听到了父亲凄楚地留给她们三孩子的最后一句话:“快回去,要听妈妈的话!”
车都已经开走了,她还悲痛欲绝地追了二十几米,直到看不到影子,她才扶在一颗树上绝望地嚎啕大哭,从这一刻开始,她似乎知道自己命运将是如何的悲惨,她才小学五年级,当然她也知道母亲没有能力抚养她们三人,弟弟是家中的至宝,一切他有优先权,姐姐中学快毕业了,该学的都学了,何况她早两年开始发育,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家里遭受灭顶,最惨的就是自己,只从父亲出事那天开始,家里烧的饭,都是尽量少加米多加水,吃饭也是首先弟弟添,然后母亲添,接下来是姐姐,最后只剩一个锅底了。她很想和妈妈说,自己正在发育啊!
果然,某天晚上,母亲告诉她说:“不是为妈狠,家里实在养不起,这个书不能再读下去了!
每天担心母亲会把这个残酷事实告诉她,今天终于听到母亲的决断,她抑制不住心中的对读书的渴望,跪在母亲面前,拉着她的手,声泪俱下地恳求:“让我读完小学,下午放学回来,我会打麻线的,一直打到晚上十点钟,我一定会帮家里挣钱的!”
母亲受女儿哀求感染,一时失控,抱着女儿痛哭,说:“不要怪妈妈狠,妈妈没办法,灯泡厂可能要辞退我!”
倔强的张颖,还在努力,对母亲说:“现在下午三点钟就放学了,我回家还可一打五个小时的麻线,何况家里只有一台麻线机,姐姐干一天也累啊!”
母亲听了也感觉有道理,同意暂时不退学。
在五亭,她们没有属于自己的住房,张主任调到“打办”工作,一家人就租赁在一幢‘排五四插厢’的老式民宅里,这栋朝南的房子,混居了各行业的很多房客,这些人都是一些在单位里上班的干部或工人,大多都是拖儿带女,一年四季,有人搬进来,也有人搬出去,久而久之地形成一个各有所需的小社会。
这房屋是典型的江南风格造型,它不同北方那种四合院建筑结构,屋前一堵高墙把四周连成了一个整体,正前方按了个硕大的双开门,门框由三块花岗岩砌成,底下还镶了一块足有三十公分高石门槛,对孩子来说石门槛高度按得非常到位,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抢着坐;可对大人来说,特别是有自行车的,这个高度就很缺德,必须把自行车拎得很高,才能顺利过去,每次进出,还得陪笑脸叫孩子让一让。
拥有这样宅子的主人,在解放后评定家庭成份的时,差一点就到‘地主分子’的杠杠,还好虽然富裕,可祖上没有田地留下,又是客居在五亭,最后捞了个‘富裕中农’,这个成份压力就小多了,地主是‘敌我矛盾’,‘富裕中农’是介于‘贫下中农’之间的,解放后,多少次批斗会都没有他们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