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造反以来,群雄乘机而起,天下大乱。如今杨玄感虽然扑灭,因###而搅起的尘埃却并未能落定。君不见杨玄感的余党李密吞并瓦岗之众,围攻东都正急么。除李密之外,杜伏威横行江淮之间,刘武周攻取雁门、定襄两郡,梁师都略定雕阴、弘化、延安三地,薛举割据陇西,窦建德称霸河北,林士弘侵吞豫章,李子通蚕食淮南,唐弼称王扶风,如此等等,仅仅举其大略而已。其余小股流寇草贼,多得不胜枚举。而皇上却赶在这会儿南巡江都,贪图风月、流连忘返。更听信佞臣虞世基之言,以为群雄造反不过如鼠窃狗盗。其平定,指日可待。可依我看,如今的局面其实正好可以套用当年蒯通对韩信说过的那句话,只须换下一个字即可。不知裴爷以为如何?
当年蒯通对韩信说了句什么话?据《史记》的记载,那句话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只须换下哪个字?李世民虽然没有明说,裴寂自然明白他那意思是把“秦”字换成“隋”字。
“咱不是来谈如何从我那肥缺中捞取油水的么?”裴寂反问,显出一丝惊讶。不是装的,李世民这一席话的确令他吃了一惊。不过,吃惊之后的感觉不是恐慌,而是兴奋。这话透漏出的意思,比从他那肥缺中贪污一笔公款要有意思多了。
“嗨!裴公怎么把斌廉那话当真?他那么说,不过是试试裴公的胆量。”
试试我的胆量?这话令裴寂略微感到不悦。不过,他像段志玄一样,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手,他把这反问藏在心里,说出口的话是:“原来如此!公子行事谨慎得很呀。好!干大事,最重要的就是谨慎。”
听了这话,李世民笑了,可并非因为他同意裴寂的说法。在李世民看来,冒险比谨慎更为重要。不敢冒险,还能成什么大事!不过,他觉得决定该不该冒险,那是为人主的责任;为人臣的,应当以谨慎为要。裴寂的话,恰好符合他心目中的为人臣的准则,这才是他之所以笑的原因。笑过了,李世民反问:“敢问裴公所说的‘大事’,究竟何所指?”
哈!还当真谨慎得很呀!不是说要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么?怎么这么吞吞吐吐?裴寂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紧不慢地道:“除去逐鹿中原,还能是什么别的事?”
李世民不答,只是点头一笑,算是默认了。
“既然我猜得不错,斗胆问一句:这是唐国公的意思呢?还是公子自己的意思?”
“这有区别吗?是我爹的意思,裴公就肯助一臂之力;是我的意思,裴公就撒手不管?不会吧?”
“岂敢!只是唐国公如果不肯,这事不就不好办了。”
“不错。不过,我爹肯不肯,就看裴公肯不肯帮忙了。”
“是么?那这忙我裴某帮定了!”
话说出口,裴寂不禁一惊。怎么回答得这么痛快?也不问问要帮个什么忙?难道是那“位极人臣”的梦想在作怪?李渊当不成皇帝,我裴寂怎么能位极人臣?想到二十七年前的那番话,裴寂的嘴角呈现出一丝笑意。这笑意其实只是反映出裴寂潜意识中的无奈,可是世民会错意,以为那是信心十足的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