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苦二:苦瓜苦香老照片:一片黑白照乾坤
留着长发、唇上长出胡须的鄂文,推着单车,走上了路灯初亮的过街天桥。几个身穿红色运动装的花季少女,说说笑笑,风风火火地迎面走来。其中一个的手里,抡着装有一个足球的网兜,在头顶旋转。白衣兰裤的他,为这几个比自己身体更有活力的她们,自惭地低头让路。忽然,网兜里的足球带着风声旋转飞来,他急忙低下头去躲闪。一声撞击的闷响伴随着一声“哎呦”和一片开心起哄的笑声响起。他刚一抬头,迎面看到半张用手捂住鼻子、眼中闪着泪花的面孔,和一堵挡住了自己去路的红色人墙。
那双充满怨恨与委曲神情的、不大不小的眼中,开始放射出怒火:
“躲它嘛什么呀――你!――是他妈男的吗?!”嗡声嗡气的、嫁祸于人的责骂。
“真够背的――输了球还能撞上丧门星!”“咣――”车轱轳被她踢了一脚。
他睁大那双因熬夜而显得发肿的眼睛,盯着那双比自己还要冤屈似的、视线与自己的脑门儿昂出仰角的泪目,口气平淡地问:“用车给您磕头吗?”
她眼中闪出一缕笑意,手掌从脸上挪开一拳的距离,目光下移一扫,又向旁边拎着网兜的同伴望,点点头说:“行,你还挺能斗气儿的!”
“好男不跟女斗!”他嘟囔了一句。
“真的?!”她微摇着头问,又对身边围拢过来的同伴高声说:“姐妹儿们,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响应声随哄笑而起。网兜中的皮球带着风声砸了下来。他松开车把,将车倚靠在桥栏杆上,双手捂住了脑袋。
不过就是顿――打。但是,窝囊啊!靠得近的手并不太狠,倒是外围寻缝插足的脚,让鄂文吃了苦头。当他忍无可忍地起身做出翻越桥栏杆的动作时,面前的女孩拉住了他的双肩,将他的头往自己侧拱起的右胯上一撞,口里高喊着:“快撤!――要出人命啦!”待姑娘们的足音杂乱地震荡着桥面的时候,她将他向前拉倒,头按在自己右脚上,口中说完“叫你不斗”,撒手逃遁。红色的火流融合进了杂色的人海,稀释着她们的踪影。他抹了抹鼻孔流出的血,爬起来,蹲在栏杆旁,用目光死死盯住那个不住回头张望自己的发令者,推起车子,向与她所去的方向相反一侧的桥头走去。到了桥下,车子靠着桥墩,他目光重锁目标,脱下外衣,将内里外翻,穿好变成黑色的衣服,推车找寻离他最近的路栏出口,向那个擦着冤泪的女孩行驶而去......
在一个拆得破乱不堪的小巷里,他推车走进一个外墙上写有‘拆’字的门洞。在一间亮起日光灯的自建小屋外,他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撒娇地喊叫:“老爸,吃什么呀?都快把你闺女饿死啦!”
“小祖宗,您横是不能吃生的吧?菜,马上就好。跟你姐姐学学――安静点儿,行妈?赶明儿个您真当上国脚,也不能这么疯吧?行了,行了,亲你妈去吧!”
鄂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去,拉开了这间从北房接出来的低矮旧屋的门。
“叔叔,阿姨,晚上好!”
他用舌头舔着嘴唇上的血,目光紧紧盯着那位女孩脚上白色的运动鞋――鞋带上有一滴自己的血,只是已没有唇边的那样鲜红。泪水从他的眼眶溢了出来。
“孩子,这是怎么啦?”女人的声音。有些焦急:“用不用去医院看看呀?”
“王芳,低头看看自己的鞋舌头!赶紧拿点儿纸去呀!你可真棒――真是王成他姥姥――王道婆!”
男人无奈的笑声,感慨的声音:“嗨。这孩子,就是不欺负女孩子咱也不能让她们给收拾喽呀!”
“我靠――这么一个不跟女斗呀?!真是背到家了我!‘钉子户’招一个针线{真现}户来。整个一便衣警察!”
他有些后悔进这间脏乱的房子。右面一个上下铺,其北侧床头前是个双人沙发,顶墙把着正房的门;左边一张旧方桌,其北边把门立着液化汽灶台。不用转眼珠子,如镜映物,晓了前境。敞着门的里屋,西北角一张写字台上,亮着一盏台灯。那个一身蓝色学生装的姐姐,已无声地来到他的身边,手中拿着一团洁白的药棉花,还有一瓶《云南白药》。他摇头躲闪着,哽咽着说:“别忙了。她道个歉――我就走!”
姐姐闻言愤愤不平地高叫:“王芳,过来给男同学上药、赔礼道歉,带人上医院看病去!”
“那也得擦擦脸上的血呀?”姐姐同母亲强制性地做主,为他清理血泪。
“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的,怎么偏偏跟踪上我了?”王芳觉得委屈。
“少费话。不是你挑的头儿才怪呢!”父亲关上火,将红烧带鱼往桌上的大白瓷盘中拨倒:“不打不成交。先在家一块儿吃完饭,我带她上你们家赔罪去――行吗?同学!”
“就是。别处还有伤吗?用不用去医院检察一下呀?”母亲应和着,更关心人家身体的伤痛。
“我自己惹的事儿,我自己铲!哥们儿,给我点儿面子,咱俩出去说去,行吗?”
“不用了,谢谢你们了!我走了。”他同意了她的要求,转身就往外走。
“嘿,你胆子可真够大的――还想干吗?”父亲边说边随王芳往外走:”我说今儿个怎么这么饿呢!闹了半天是体力透支了!”
一家人不放心地为他送行。
“孩子,你叫什么名子呀?”母亲想了解更多的情况:”是一个班的吗?”
“她知道。”鄂文低头前行,把一句不想说的话留给了她和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