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完单,一不留神,就走错路,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刚才……哎哟……!”
“真的摔倒了?”
“那还有假?”我叫道。
女服务员的责怪声变成了温柔的安慰声:“噢?那么,人没事吧?”
“腿……疼……疼啊!”
“在哪?”
“不知道。快到餐厅了吧?这里荒无人烟,四周都是草地,没什么路了。”
“行!”就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就来!”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应该是在小公园里。等着!”女服务员说完,便挂断了电话。留下一片回响着的空荡荡的忙音。
女服务员嘴里的小公园,就在中华餐厅的正对面。小公园早就臭名远扬,这个地方不是喝得乱七八糟的酒鬼,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是些吃饱没事干的黑人。这里发生过许多无头案,是真的“无头案”——尸体被割掉头,像一个人偶那般被丢在这里。
怎么就会晃到这样的地方来呢?
我也不知道。
隔了好久好久,一旁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
“啊——”
我看了过去:“女服务员?”
“白杉,是你吗?”
我侧过头:“是我!是我!帮忙啊!”
女服务员喘了口气,走到我面前。
“你怎么人模蛇样的?”她问道。
“总比人模狗样好。”我回头道。
“要不是其他外卖员熟练得很,晚上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你哟,真的是……!车子推着回去!赶紧休息一下。”女服务员挽着我手臂,扶起车子,看着我腿上的伤疤,表情就像悉心照料着一个生病的孩子:“还疼吗?”
“嗯。”
“那我轻点吗?”
“嗯。”
“是这里吗?”
“嗯。”
“舒服吗?”
“嗯。”
“你好棒!”
我瞄了服务员一眼,心想她不是看了韩剧就是日剧。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徐晓璇。”
“在这家店做很久了?”
“4年。”徐晓璇说:“店刚开就来了。你呢?”
“4个月。”我提高了声调:“来法国读法律硕士的。droitmercialinternational(国际商法)”。
我将钱包里的学生证翻了出来,摊开,扳平了面,朝上,排在徐晓璇面前:“喏,雷堡大学,照片像我吗”?
徐晓璇点点头,捶了我一下,嘴角露出好看的弧。
一道柔曼的月光,从侧面照在她的脸上,散发着一种特别的光泽。她的胸脯安静地起伏,温柔的双眼,两个清新的小酒窝,尤其特别的,是那个像爱乐迪高挺可爱的鼻子……
忽然,面前有一滩深深的积水挡住了去路。
“小心”!我不知觉伸出手。
女服务员的手就像空中飘落的绫罗绸缎,那么柔软,又那么炽热,落在我手心里。服务员踏着垫脚石,轻轻一跳,像只小鹿,从积水上一跃而过,长长飘动的头发在黑夜里带着醉人的香气。
只有窸窣的昆虫声的周围如此安静,弥散着诱人的花香,两旁路面溅起些雨水,落在瓜藤一般在鹅软石缝隙中生长着的青苔上。我的腿似乎也不怎么疼了……
……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中华餐厅的灯光,出现在正前方阑珊的夜雾中,我才稍稍吐了口气。
忽然,从黑暗而幽静小公园那深而遥远的黑暗里,传出几阵骇人心肺的叫喊声。
那是种琐碎的暴躁的叫喊,好像一个即将被消灭的凄惨的无助的生物。紧接着,几阵“砰砰”尖锐的鞭炮声响掠过上空。
鞭炮?
怎么会有鞭炮?
莫非是庆祝我牵手成功了么?
——“砰”!
又一声怪异的声响,打破了小公园的寂静。
突然,从一阵阵不知何处的狗吠中,窜出几个穿着怪异的黑人。
“lala……(那里,那里)”!那几个黑人气喘地喝着可乐,边跑边喊。
正在这时,其中一个黑人却朝我侧过了头:“regardquoitoi?vafaitchier(你看什么看?到一边吃屎)”!
黑人一边骂,一边将可乐狠狠地甩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将徐晓璇档在身前。
尚未喝完的可乐带着巨大的速度硬生生砸在我后脑上!脚还未痊愈,却被这一砸,我一个踉跄,险些将晓璇撞倒在地。
“cesttoiquifaitchier,lescons(你们才去吃屎,蠢蛋)”!我狠狠滴朝他们骂去。
黑暗的月色,透过冰冷的风,是那个黑人睁得大大的双眼。
可是,这个黑人,似乎,似乎有些面熟……打着唇环的嘴唇,凶狠的目光,还有手背上那个又大又圆的太阳形状的纹身……
是他?
我心里一惊,那不正是……在lesulis朝我比划的黑老大吗!
什么?
黑老大也愣住了,又伸出食指,露出熟悉的表情:“toi(你)?”
我猛想起自己脑门被丢的青果,又想起房门上那个又大又丑的喷漆,一阵无名火从我心里头烧了起来。
随即,我弯腰捡起那半拉可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便将那可乐狠狠地,狠狠地,丢向了那帮黑不溜秋的东西。
“toi……d’accord(你,很好)!”黑老大恶狠狠地甩出几个字,随即转过身,再次消失进无人烟的小公园里。
徐晓璇赶紧拉住我的衣服往中华餐厅快步走去,轻声说:“这些人不要惹。他们吃饱没事干的”。
“我没事专门干吃饱的。”我摸着自己的后脑。
“你发疯了吗?”徐晓璇用力推推我:“快走啊!”
“有什么关系?黑社会就黑社会,他们黑成那样,也难免黑社会。”
“哼……”徐晓璇摸出几张纸巾,擦拭我身上滴落的可乐:“头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