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没有再开裸体游斗批判会。那对画家在绣楼里关了不知几天,被省里市里来的那几个带着圆盘帽穿着白制服的公安,开着吉普车,把他们载走了。后来,他们双双被判刑,关进了省城什么监狱。
而保护卷发姑娘胸前那轮圆月亮的柳如风老汉,公安局也想追究他的责任。但是,老汉闷着头不开腔。原来,他的女儿女婿,土改征粮工作队队长老商和妇女主任柳水灵,被土匪在万年台或女儿坪的洋槐树上,脱光了衣服点了天灯。
这件事情,现在已被时光的流水渐渐冲淡,而那位老人柳如风却失去了一口白牙。花白头发,一夜之间成了衰草。
“你知道‘梨花一枝春带雨’吗”?
多年后,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易安曾这么问过我。我当然知道。美丽的哀伤,春天般的女性生命的祭奠!这是一句古代大诗人写的诗,他写的是一种灿烂而又凄清的美。不用说,我们都把那种美,赋予了一个个和它有同样品质的女人。女人的生命如梨花开放,灿烂无比,动人无比,而蒙蒙细雨飘洒的春天,带着一汪汪动人水珠的梨花,美得使人怜惜、使人哀婉,也许就是女人生命陨落之前,最美好的显示。那是一种和桃花不一样的灿烂,不一样的凄美。我似乎记得,在女儿山的月光中,没有答应和莫尚一起到香港的易安,听说莫尚把莎莎带到了香港之后,她手中的画笔突然掉了下来。望着她面前雕塑的那座飞天的女神,易安齐耳短发,无力地披在肩头上,低下头……她那清丽而动人的眼神,望着女儿泉瀑布,飞天的身影,白净的脸庞,露出的那一缕哀伤,也许就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动人写照。当然,这不是完全写照。真正完全的写照,我想可能就是我想象中的瑁黧,因为她那枝梨花已经在风雨中完全凋谢。而佳苇,听说她的男友刚强得了很严重的高原病,她在飞机场和我告别的时候,丹凤眼里投来的那抹凄然的目光,也可能有梨花春雨的痕迹。但是,真正在现实生活中,我们能够看到的美丽女人透露出来的那种深深哀伤,因为爱情,因为命运的挫折,流露出来的那种哀伤,实际上都完全不能算作彻底典型的梨花春雨。我记得,当年“文革”回到乌溪小镇,我和柳如风老辈一起在寒风凛冽的冬天,在老君山、大王坪、女儿坪的山谷中,挖来一捆小小的梨树的枯枝树苗。开春了。我和如风老辈,把梨树枯苗,大约在春节,栽在乌溪小镇吊脚楼前面长满桑树的河湾里,居然大大小小全部成活。柳如风早年的妻子桑家小姐,死后就埋在那段桑林密布的河湾。当年春天,成活的小梨树苗,绽放出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那时,我即将离开乌溪小镇,到我们那座城市的美术院校学习。后来,当我《国色1号》油画系列作品——飞夺泸定桥之类,发表出版获奖那年,我回到乌溪小镇。那是秋天。如风老辈告诉我,我们当年在河湾里栽的那些梨树完全成活,每年春天,碧波荡漾的河湾,青翠桑树林中一树树梨花,娇艳似雪,灿烂若霞。那些梨子成熟很晚,皮薄肉嫩,脆甜,一放进嘴里就化渣了,每年花期都特别迟特别长,一直要等到和老君山巅桐子花一同凋谢,不用说,它们必须经历同一场风雨。那些雪白的梨花和脆甜的梨子,是不是佘三娘、田翠花、歪脖子红军大姐、柳水英、柳水灵,送给乌溪小镇上的人们最深情的礼物,或是她们洁白如玉的生命像征呢?
画家(9)
国色啊!
为憋在心中急于完成,又无力完成的《国色2号》系列油画作品,我终于踏上了那条神往已久的通往祖国大西北的遥远路程,寻找和感受我那出塞的昭君,一颗美丽流浪的诗魂。
bsp;出塞(1)
国色,国色啊!
那是我永远也还没有完全描摹出来的全部艺术主题!在遥远的越国,我看到西施、范蠡和吴王之间,情感纠葛生命纠葛卷起的国色,战争的凌厉和肉体的凄美,横绝太空!既是国,也是色啊!赵飞燕的舞姿,何等姣媚。貂蝉,不也是犬牙交错战争中的国色么?杨玉环是什么样的国色呢?还有,我梦寐思念的昭君!
正在这时,一位拍过众多著名电视剧的导演朋友,在这个城市的郊外,一个星月迷蒙路灯昏暗的小酒馆找到了我。他挤弄着无比聪明的小眼睛,眉飞色舞地对我说,无事可做么?加盟我吧,我正策划筹拍一部古装电视剧《王昭君》。我顺口答应了他。我说行,你叫我做什么?导演哈哈一笑说,我的大画家,你能做什么呢?除了美术……还是做美工吧。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画家,或者我仅仅是画家呢?导演说,大名鼎鼎嘛,军事题材画家嘛,你的那些表现革命历史题材的作品,已经中外驰名了嘛。我看过你那些画,我认为你对军事与战争,尤其是战争中的人性,有些独特想法还没有表现出来。我说,咱们美术界,知道我的人可能很多。可是,放在世界上,放在古今中外绘画大师小师面前,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摆弄出来的作品,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