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喂猪的东西,即猪食,在我的常识里最多也就是泔水。最近在牧惠先生的一篇文章里读到:“饭店酒楼的泔水,解放前的广州将它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质量较好的大鱼大肉之类,卖给专门供应苦力、黄包车夫之类穷人的小饭摊子……他们加工主要是再煮过,算是消毒,再加上时令的青菜之后变成廉价的菜肴出售。一部分较次的卖给农民喂猪。这样做,据说比不用这种泔水喂的猪长得快而且肉的质量好。”就吃喝而言,我个人对猪非但没有歧视,我甚至还爱它们,而且我和属猪的人也特别合得来。当然我更无意在泔水和野菜之间做任何的比较,我只想指出的一点是:野菜可以喂猪,泔水也可以喂猪,人不能吃泔水,但是这并不表示人也不可以吃野菜。回到饭局:各色野菜及其后缀的“喂猪”如是者几次三番,最后上的是一碟清炒四角豆,上菜的时候,大嫂一反常态地没有开腔,等到我们放心大嚼时,方才慢条斯理地说:“从前,这种东西就连猪也不吃。”
四角豆,别名四棱豆、翼豆、杨桃豆、热带大豆等,海南岛特产,绝大多数为野生,今年在海南、广西、云南等地开始有少量种植,其嫩豆荚清甜爽脆,热炒最好。到今天我依然相信,海南岛上的野生四角豆如果都能炒出那天晚上的水准,别说是人,猪也一定会哭着闹着群起争食的,他要是不吃,那就真是比猪还蠢了。
搭台
经常客满的饭馆有一种不良习气,就是搭台。你是两位先来,领位小姐在将你二人引至一张四人餐桌之前会事先告知:如果稍后还有其他客人,这张桌子将会被搭台;如果你是后到,而此时餐厅已经客满,她就会问:坐位倒是还有两张,搭台你介不介意?
语气的协商难掩知会的胁迫。搭和被搭的,心里虽是老大的不情愿,不过特定时间里的这顿特定的饭若非吃不可,你就注定无路可逃。利润要追求最大化,资源要得到最合理的配置,人家要效率要得正大光明,我等总不能为了捍卫一个完整及封闭型的私人空间而剥夺了他人或者放弃了自己的吃饭权利,并且把此事说成是我们所要的公正吧。
搭就搭吧,浑身上下的不自在就从点菜开始。若大家想到的是同一道菜,则点菜的先后就会变得十分敏感,对方的抢先有可能陷我于人云亦云,若为了体现个性之尊严而另作他选,多少又心有不甘。不同的起跑线的连锁反应还包括:点菜在先者的菜先行抵达餐桌之后,你将如何摆正自己的目光与他人的菜肴及其吃相之间的关系,简言之,你看是不看?饭菜是别人的像,是不好意思的人性;非礼勿视,是自我克制的教化,而此刻的两难局面是:故意别过头去无疑是鄙夷的姿态,但是近距离之下的惊鸿一瞥显然更难避免。思前想后,心下竟是说不出的懊恼。
比较起来,一对一的搭台比较容易应付,因为双方都没有必须交谈的同伴,因此大部分的尴尬可以避免。遇到这种单挑的局面,我就会想起南京某公厕的大解处,由于它被设计成双人面向的格局,因而有一点像餐馆里的所谓火车座。尴尬是难免的,好在大家都没有开口的必要,相对无言地埋头片刻也就鸵鸟过去了。至于十二人的大圆桌被搭了五六组人,乱是乱,不过乱成这样倒也好办了,捉对厮杀,互不干扰,就像是一个主持人中途无故离席了的小组讨论会场,场面因大乱而大治,尴尬也因分摊而冲淡。
算下来,最难将息的是四人餐桌搭两组食客这种桥牌局面,不幸这正是饭馆里最常用的餐桌和最常见的客人。所有的局促都来自于两组人之间必要的谈话。同一话题的不同意见,可能会点燃寻衅、找碴的火头,一致或趋同的看法,则有故意套磁之嫌。如果说吃饭之外的话题还可以回避,那么对于菜的评论就在所难免了,同样的一道例汤,人家嫌淡,你偏说咸了,这不是找架吵吗?
你在饭桌上吃饭
吃饭的人在饭桌上看你
别人装饰了你的饭桌
你装饰了别人的饭
在各种公共场所与陌生人作亲密接触的机会其实比比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