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亡,无处可去,有她在旁,登徒子怎生规矩了许多,我眨了眨眼,佯作爱莫能助,即便徐徐喝下那碗自讨苦吃的汤药。
先前风寒未愈,那日伴舞衣衫单薄,不甚争气,回到客栈后,半夜又发起了高烧,病势遽然加重,只得在这平凉城里多耽搁了两日。且在清倌竞拍的第二天,苍秋身边那位向来不苟言笑的随身近从难得愁眉苦脸,只因代自家少爷去满芳楼给旖如赎身,孑然而去,负累而归。尤记得瞧见紧扯着苍祈的衣袖随来客栈的小妮子,苍秋尚且嬉笑调侃,可相处不过两日,已然势同水火。虽是垫付赎银的金主,小妮子毫不感念,处处针锋相对。更是不齿登徒子对我无礼轻薄,几是寸步不离,整日守在我榻边。不能像往日那样随心所欲地与我亲近,登徒子自然怒火中烧。可禺州的裴州牧因是通敌叛国,满门抄斩,侥幸逃生的旖如而今已是无亲无故,只求我收她为婢,侍奉左右,以报恩德。怎生是位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我自不能将她当作丫鬟使唤,可这犟脾气的小妮子尚未及笄,无技傍身,总不能任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繇州流落飘零。于是软硬兼施,总算逼得登徒子点头,允她同去澜翎。然是望着颇是忘恩负义、对苍秋横眉竖眼的裴大姑娘,我淡怅莞尔。
两日来朝夕相对,对小妮子的脾性已知一二。涉世未深,心地纯良,如若不是逢此家变,想必现在仍是达官家娇憨可人的三小姐。可巧的是,茈承乾亦为三皇女,更许是我同样遭逢变故,同病相怜。踌了一踌,看向眼神不善的登徒子:“这两天病着,没怎么和旖如好生叙话,你且出去走走,让我们两个说会女儿家的私房话。”
苍秋闻言,眸瞳骤缩,很是自然地迁怒旖如,漠冷睥睨,苦大仇深。小妮子自是不甘示弱,很是有些男子气概,抬手环拥住我,冷眼以对。一时火光四溅,我摇首无奈,半晌仍不见动静,挥了挥手,故作不耐:“还不快滚?!”
豪放不羁的女州牧滕少隽亦曰,她这个师弟尤擅得寸进尺,在他面前断不可矜持,须得直截了当,拳打脚踢。惟是可惜我不若女州牧那样武艺高强,惟是瞠目,衅然挑眉,便听登徒子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终是悻悻转身,扬长而去。
“小姐这等德容出众的绝色佳丽,怎会和这逾礼无状的……”
旖如冷怒未消,然是顾我颜面,欲言又止。我朝后倚在绣花引枕,澹然一笑:“许是缘数,连我自己都很是莫名,怎会倾心这样一个轻佻小心眼的登徒子……”淡眸凝视,状似无心,“待是有天你遇上了命里的良人,许便会明白这难解的情字。”
归敬和将她推入火炕,当是恨之入骨。夙仇客相的得意门生之女,亦该除之而后快。可裴映矜举家遭祸,惟是这幺女幸免于难。当日竞拍,旖如面上凄怆,归敬和更是失态。怎生教人疑惘不解。好似明了我眼中深意,旖如苦笑,眸渐深幽,爱恨交织:“我曾以为归敬和便是我命里的良人,与他私定终身,可未想这只是他设下的套,累我一生,毁我一门。”
因是家教甚严,裴家的三个女儿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偏她天生泼野性子,耐不得深闺寂寞。有日趁双亲上京,扮成丫鬟偷离府邸。适巧城东在行诗文大会,热闹不已,少女闻风而至,见些书生恃才傲物,忍不住上前挫其锐气。不难作想一个丫鬟打扮的俏姑娘出口成章,何等引人瞩目。于是自人群中走出一位清寒布衣,面若冠玉,谦逊温文。吟诗作对,文采斐然。很是自然,两人惺惺相惜,对这鹤立鸡群的翩翩儿郎,少女芳心微漾,亦未深思这温雅男子是何来历,随之在城中走南到北,见识市井。日暮时分,两人在裴府后门依依惜别,男子相邀两日后城郊柳塘相会,少女暗自欣喜。之后几度相见,对这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渐生情愫,芳心暗许。俨然水到渠成,男子开口提亲,她满心欢喜,然亦隐忧,官宦人家尤重门当户对,男子自称一介教书匠,家境贫寒。当年长姐与宫廷乐师相恋,亦是长姐以死相逼,方得父亲首肯。暗抱断腕之心,少女向情郎表明自己并非裴府的丫头。男子知晓少女乃是州牧家尚未出阁的三小姐,略显惊讶,然未却步,互许终身。待裴州牧自京返归,两人私下相会,男子赠予祖上传下的名书孤本当作聘礼。少女不疑有它,将之带回府中呈给爹爹,告之已有心上人,跪求成全。可正当父亲因她出外偷会男子,大发雷霆之际,威海将军麾下的士兵包围裴府,称是捕获的云桑细作招供禺州州牧裴映矜与其主里外勾结,已然求得皇令搜查裴府,更有甚者,偏生从那孤本之中发现夹藏的密信。
少女顿如五雷轰顶,争辩这书乃情郎相赠,可士兵按少女之言,前去城南提拿自称教书先生的男子,却是查无此人。百口莫辩的少女反被诬作其父与云桑倭匪暗通消息的信使,与父一起押往枺呈苌蟆q闲炭酱颍芫≌勰ィ缮倥钪虺烧斜闶锹懦叮啦豢险泄┑闶悄峭u信压淖锶恕<敢衙诘┫Γ敝劣形簧砭痈呶坏男滩抗僭鼻鬃蕴嵘螅笔峭迥侨说娜菝玻倥缱股钤ǎ材敲髁怂堑墓皇且怀【纳杓频木帧u饽腥说母盖淄=轭谙蚶词铀牡壑卸ぃ娓腹橹僭氲亩魇推娇拖喔鞘仆稹k堑腻忮诵硎桥既唬汕槎ㄖ丈恚词乔刖胛停踔磷詈笤崴土怂桥峒壹甘嗵跣悦k迸バ模卵柝剩蟊悴皇u耸拢炎匆咽歉叽才恚闪肆兄瘛?br/>
“我们裴家一门因他而死,可他恬不知耻,将我禁在别苑,迫我做他的侍妾。”
拾叁章·两生'二'
旖如冷然讥嘲。我闻言寒颤,苍秋亦道令他掳劫我的人意在占据茈承乾,不知他到时如何斡旋,可若事败,他言之凿凿,自己必死无疑,我则成为任人玩弄的禁脔。咬了咬唇,抬眸便见旖如惘惑相望,勉强一笑:“归敬和不尽然只是利用你。”
并非我偏袒归家人。即便旖如拒不招供,乃属客氏势力的裴映矜势必死于这栽赃嫁祸的叛国罪,身作与父同罪的首犯之一,旖如本无可能幸免于难,可归敬和对外称是畏罪自尽,冒险将之移送他处。一旦事发,不仅前功尽弃,归氏一门更会因为栽赃陷害边疆大吏,举族遭灭。旖如亦知个中利害,未有反驳,反是凄然一笑:“我晓得。他是归家人,和客相不共戴天。留我苟活于世,反是他优柔寡断。在别苑的时候,更是屡度对我用强,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污我的身子……”撂起袖子,淡淡几十条鞭痕,触目惊心,“他到底是那样一个高傲的人,定要我心甘情愿,向他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