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到台北来看雨》,不过要将歌词里的“台北”通通换成“扬州”,所以唱起来很别扭。
这是电台组织的“金秋校园行”主持人见面会,清绘本来不想参加的,可是其中有一个她特别想看到的dj。
今天的司仪是一个黑黑胖胖的电台dj,脸上还长着许多怪痣,说话的时候咬字很重:“下面有请于志文同学为大家带来一首《一千头伤心的奶牛》。”
人群爆笑。
有轻轻浅浅的吉他声在黑暗中响起来,接着一束灯光打下来,是大鱼,穿着宽大的白衬衫,带粗黑框眼镜,低着头,静静地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最后在别人的故事里慢慢陈旧……”
灯光渐渐散开,是老照片一般的褐黄色。
清绘突然觉得眼前的大鱼有点陌生,是她从不曾见过的。
想起李宗盛在电台里说过的话:这世界是如此喧哗,让沉默的人显得有点傻,这些人是不能小看的啊,如果你给他一把吉他。
《一千个伤心的理由》之后,便是清绘和大鱼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清绘穿着雨靴,大鱼撑一把透明的雨伞,头顶有银亮的纸屑纷纷扬扬地飘落,第一句“冬季到扬州来看雨……”便引起哄堂大笑,因为清绘把“扬州”唱成了扬州方言,而扬州方言是没有卷舌音的。
清绘窘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大鱼接唱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居然把下面的每一句都唱成了扬州方言,人群捶胸顿足,几乎每一个人都笑到撒手人寰。
“笑”果不错,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是节目刻意安排的。几个同学围过来清绘身边:“看不出,你还挺有谐星潜质的。”
“啊呦,什么啊,我都紧张死了。”清绘冒出了妈妈的口头禅,那可是谐星之母。
清绘回到家的时候,听见许安的房间传来的《时光机》:那阳光碎裂在熟悉场景,好安静,一个人能背多少的往事……
她借口拿书,敲敲门。
许安斜躺在床上,胡乱地调着手里的收音机,沙沙的电流声夹杂着一闪而过的情歌。他换去了另一个调频,是周杰伦含糊的声音:多想藏着你的好,只有我听得到……
看见清绘进来,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清绘说:“我拿完书马上就走。”他才停下来,盯着手里的收音机,好像那不是收音机,而是电视机,他能看到画面。
该取哪一本书呢?清绘站在书柜前,耳边响起大鱼的:一千个伤心的理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最后在别人的故事里慢慢陈旧……
许安居然胡乱转到了今天早上见面会的录音,清绘紧张到不能呼吸,下面就是她唱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好糗。
还好,录音应该被重新编辑过,剪掉了清绘和那个黑胖司仪的部分。
清绘随便取了一本书,匆匆下楼。她发现,今天许安又穿了第一次那件灰蓝色的t恤,而自己也穿了那件湖水蓝的t恤,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初夏。
其实现在和初夏也没有什么区别啊,所谓秋天,就是落几片黄叶吧?
第十六章'本章字数:2026最新更新时间:2011032619:06:41。0'
妈妈在做饭,爸爸在门前雨檐下修清绘的自行车。
这辆破车最近老爱掉链子,好几次将清绘抛锚在路上,每次都是大鱼将她载回来。
大鱼车技很棒,他可以一只手骑一辆自行车,一只手抓着另一辆自行车并行,后面还坐着清绘,耍杂技一般。
清绘趴在桌上读《秋灯索忆》,巴掌大的小书,长的仿佛没边没际,絮絮的都是秋芙。秋芙这般,秋芙那般。秋芙为他制薄绿书笺,秋芙月下为他弹《平沙落雁》。
原来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会变得如此碎碎念。
阿咪也趴在桌子上,手里的筷子小鸡吃米一样啄盘子里的花生仁:“你最近很爱去楼上拿书哦。”
“无聊啊,想看就拿啊。”清绘头也不抬。
“嘿,你不会是喜欢上了……”阿咪笑得特贼,一副洞悉世事,了然与胸的样子。
“你很无聊呢。”清绘懒洋洋地抬起头。
“你刚刚不是说你自己无聊吗?”阿咪回击。
“我和他,就好像双曲线,他是xy轴,我就是那个双曲线,你懂不懂?”清绘想起许安沉默的样子,喜欢一个人,应该是絮絮叨叨,有说不完的话吧。
“我懂啊,就是双曲线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无限接近于xy轴,永远不会相交。”阿咪居然真的懂。
“你数学不是很烂吗,这是高中的知识,你也知道?”清绘大跌眼镜。
“听高年级的师兄说的。”阿咪扬眉吐气。
妈妈端着一碗榨菜肉丝汤过来,“吃饭了,吃饭了,洗手,洗手。”
“妈,这哪里是汤,简直就是清水好不好?”阿咪把手里的勺子丢进去,扑通一声。
“啊呦,轻点轻点,你懂什么,唱戏的腔,厨师的汤。榨菜肉丝汤,是要吊汤的,吊到清如水、明如镜才是最高境界。”妈妈很得意,“这道菜是烹饪等级考试的必考科目。”
清绘尝一口,“真的很好喝,特级大师的水平。”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拍马屁,可是妈妈却不领情,“啊呦,说过多少次了,喝汤的时候要先盛到自己的碗里再喝,不要直接舀到嘴里,多没教养一样。”
就是说到这里,清绘看见许安从外面进来,依然低着头默默走过,一如从前,只是现在,他走路是一瘸一瘸的。
清绘瞪一眼妈妈,窘得恨不能把脑袋埋进饭碗,好像自己真的很没教养一样。
许安上楼后,妈妈小声问:“出院的时候医生不是说,休养一个月就不瘸了,怎么出院都两个月了,还是这样瘸,而且瘸得更厉害了?”
爸爸洗完手进来:“是因为上班太早了,没休养好。”
爸爸又说:“这也是个苦孩子,才二十岁,腿就废了。”
清绘低着头,把脸埋进碗里,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窘,还是难过。
在亚马逊的蝴蝶扇动翅膀的时候,它怎么会知道在得克萨斯州的那一场龙卷风呢?
清绘宽慰自己。
清绘提着水壶在天台浇花,远远地看见许安的侧柏被妈妈丢进了隔壁张家的后花园,它跌落在荷池边,没人打理照料,生长得却愈发繁茂,一根粗壮的枝丫斜斜地伸向天空,像是一只手探出水面求救,越是这样想着,越是觉得诡异,看,有臂弯,有明显的五根手指,绵密的树叶水袖一样堆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