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未必是对。这种行业标准朝令夕改,我们哪里有这么多空跟着琢磨?”她拍了拍蓝宁的肩膀,“我也去找几个媒体朋友想想办法,可是老总都发话了,他的路子也没走通,我也未必力所能及。你就权且试试,总归有熟人情分。”
但这熟人情分要之不易,蓝宁想,自己是要厚着面皮来打这么一个电话。
这是工作,她不得不做。
三声叹气,蓝宁还是厚着面皮拨了电话过去。
这时候正是午后三点半,太阳毒辣辣挂在天空中,大马路上的一切都被晒的懒洋洋的。办公室里有人打瞌睡,难捱午后的困倦时光。
这午后时光,让蓝宁也十分难捱,但并非困倦。
陈思的电话响了两下就通了,对方一听是蓝宁,便开门见山,开诚布公这样讲道:“我今天已经接了十几个类似电话了,我想老同学你也免不了会来了一个。前一阵同学聚会我提醒过你,但我们的研究结果只好说遗憾了。蓝宁,这个稿子我是肯定要发的,就算我的领导明天就让我卷铺盖滚蛋我也要发的。”
这一席开场白,就如扇了蓝宁一记火辣辣的耳光,疼且难堪,她不知如何再开口叙下去。
陈思继续说道:“凡事到底应该有规矩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是我们不支持民族产业,民族产业也要支持支持这些想着他们好的同胞。急功近利偷工减料,他们不讲规矩的结果是让消费者买单。难道研发一个产品等到实验完成确定物质成分到底有没有害处真的这么难?”
蓝宁在座位上扭捏了一下身子,她快要坐立不安了。
“喝这种饮料的都是青少年,你晓得意味着什么吗?“陈思顿一顿,接着讲了这么一句话,”难道以前时老师没跟你说过,营销要建立在一个优秀产品的基础之上吗?”
这通电话一直是陈思在喋喋不休地说话,她在大学里头就善辩,曾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大赛,而今此项技能丝毫不减,观点鲜明,逻辑有序,无法反驳。
根本不能反驳。
蓝宁在大学里头也善辩,但在不能反驳的时候会失语。这一种无语是由心自外的,她没有立场,也丧失原则,把陈思的话听下来,记进心里去,慢慢地想。
陈思后来说累了,最后讲:“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力达’的广告,拍的很好,男同学女同学朝气蓬勃,你们用的什么广告词?哦,对了,叫‘青春活力每一天’,这句话对不对呢?”
对不对呢?
蓝宁挂上电话,一直把这句问句在脑海里问一个百八十遍。
另一头格子间里的方珉珉正同媒体友人讲电话,也是讲的这件事,也是在求人。
但是,对不对呢?
蓝宁忽然口渴,她起身去泡茶,发现文秀在前台处复印文件,同前台文员小张正闲聊两句。
小张是新来的前台,诸般事务不是顶熟,问文秀:“这句企业精神广告语是谁想出来的?”
她的手指指着入门处的一副楷体,用不锈钢雕镂而成,一个一个贴在墙面上,射灯一照,异常醒目,分明就是要起到所有人。
那上面写的是:“你们为社会做的更好,我们为你们做的更好!”
文秀边忙手头自己的工作,边答:“另一个老板。”
小张奇道:“不是只有罗总一个老板吗?”
“是另一个创始人,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蓝宁正往自己的杯子里放茶叶,手一顿,头一抬,在小张可能问出下一个问题前,往那边吩咐文秀:“先把早上敲章敲好的合同快递给客户去。”
文秀应一声,自先处理上司临时的命令。
小张没有了应答伙伴,但下一个问题自动落到了蓝宁头上。
然,其实也不是问题,小张只是这样反问蓝宁的:“蓝经理,这句话是不是说明我们的客户都是对社会做贡献的,我们给这些对社会做贡献的客户服务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这一位新人,脸上带一点面对上级领导的羞涩,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表现。
蓝宁想,作为新人,她把企业精神领会的很好。
“你讲的很好。”蓝宁想要露一个赞许的微笑,但竟然发现自己的嘴角扯不开一个漂亮的弧度。她匆匆说完这句话,便捧好泡好的茶回到自己的格子间。
文秀刚好把快递寄了出去,过来提醒她:“你妈妈打电话要你今晚回家吃饭呢!”
蓝宁点个头,喝口茶,皱紧眉头憋住嘴。
适才茶叶放的太多,这回苦上心头,还不能脱出口去,只好咽了下去,
关止的短信在下班前发过来,他说已经为丈人丈母娘买了小菜,让蓝宁无需跑小菜场。
蓝宁咕哝一声:“他倒是积极。”
回到父母家中,客厅里又开一桌麻将,父母都上场作战。哗啦啦响声里,电视机上还放着节目当背景音,整个房间热闹得不得了。
有搓麻将的邻居愁眉苦脸说股票,蓝森好言安慰着。作背景用的电视机里,周立波正在说:“我们中国的这个股市应该倒过来说,他已经成事故了。”
万丽银瞥了女儿一眼,催她:“小关在洗菜,快去帮忙。他一个人手忙脚乱的。”
也许股票被套牢的邻居适时插口一句:“蓝宁妈妈,你们家女婿就是一支绩优股,卖相好赚的动,还肯帮丈母娘做家务,他还是好出身的,蓝宁命真是交关好。”
在万丽银得意显摆之前,蓝宁先滑脚遛进厨房间。
她与关止缔结婚姻关系以来,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一桩对女方来说,圆满至极的姻缘,关止在任何人面前都无可挑剔。
她想,是的,的确如此。可是又想多叹一句茫然的“天晓得”。
关止在厨房间里确实有点手忙脚乱,他本来就不太会干家务,白萝卜切了一半又去洗乌骨鸡,灶上还烧着白米饭。
杂乱无序之中,他把medesgarcons衬衫袖子上没圆点的那部份卷了起来,露出手臂,是一副干活的标准腔调,但慢条斯理,还边洗乌骨鸡边哼着小曲。
原来他一心好几用,还听着客厅里头电视机里的明星表演。周立波正在唱歌,关止跟着他唱的一点不差。
“听,海啸的声音,叹息着股民的伤心,却还不清醒,是不是我们,是我们拎不太清,该抛不抛,该逃不逃,就全给套进。是怎样的心情——”
九(中)
他唱完以后,头也没回,讲:“唉,老王一张深度套牢的脸,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蓝宁回头往客厅瞅了瞅,刚才附和母亲夸赞关止的叔叔又变成僵硬一张面孔碰碰糊,糊了面孔也没有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