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进医院包扎好之后,去病房里探望生病的祖父。
自春节后,祖父就患了脑癌住进医院,已经是末期了,生命垂危。
他捂着受伤的手,坐在祖父的病床前,默默的发呆。
周围都是冰冷的仪器,祖父睡在病床上,苍老的脸孔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
冬阳低着头,感到压抑。
睡在床上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孙子坐在床头发呆,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你来了,阳阳。”
“嗯……”冬阳连忙调整脸色,笑着抬起头来。
“怎么不叫醒我呢?”老人慈爱的看着他。
“唔……因为看您睡得很熟,所以……”
老人笑道:“最近换了新药,爷爷的状况已经改善不了呢,而且,刚刚我还梦见了许多从前的事。”
“嗯?”冬阳担心老人说话吃力,于是往他床边靠近了些。
“我梦见和你两个人在走廊里下着象棋,那时你还小,才上小学三年级。”老人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怀念的神色,“你用那小小的手指拨弄着棋子的样子,真是可爱……”
老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当时的你,应该正值想去跟隔壁班玩耍的年龄,可是你却经常陪我下象棋,而且也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那个时候真快乐啊……”
冬阳笑笑:“您想再玩一次吗?我现在去借象棋过来吧。”
“不了,现在我已经赢不过你了。”老人呵呵笑着,“而且,我最近的视力已经不行咯。”
老人忽然看着他,舒心的笑了:“你变成了一个出色的男人了,阳阳。”
“嗳?”冬阳一怔,不理解老人怎么会突然称赞自己。
“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因为爱上男人被我赶出了家门。一直到他死前,我们都没有和好。说实话,你的出生让我感到非常高兴,他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爸爸的。可是……当我准备跟他说我原谅他了时,他却出车祸死掉了……那时我真的很伤心,也非常怨恨,认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神明,也没有佛祖……不过,他到最后却留下了你,而且你还这么的出色,这么孝顺……”老人的额头因为舒心的笑容而起了一道道褶子,“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冬阳低下了头,好久,缓缓的说:“爷爷,希望您马上能健康起来。”
外面还在下雪,明明是八月盛夏,雪却下的这么大。
冬阳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往家走去。
从去年春天开始,来到这个家已经有快两年了。
那时他刚从研究所逃出来,全国各地到处游荡,没有目标,没有姓名,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到哪里去。
有一天下午,阳光挺不错,风和云朵都软软的,他来到了b市,来到了李家门前,看见一位老人孤单单的坐在门栏上,拿着一个小熊玩具发着呆。
冬阳就站在那里看着老人。
他入侵了老人的记忆,知道了老人是因为车祸失去了儿孙才变成这样。虽然都过去了二十多年,可是老人还是那样子,每天都看着孙子的遗物……那个小孩,就叫冬阳。
于是,他推开了那扇门,变成了李冬阳。
冬阳走在雪地里,心里感到闷闷的。
“无聊。”他低低的骂了一句。
骂完之后,他又觉得莫名其妙的空虚。
爷爷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好,只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李冬阳。他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他在雪地里点燃了一支烟,沉默的抽了几口。
为什么他会寄生在那种……妄想之中呢?
韩非赤脚从雪地里走回来,泡了个冷水澡。
他盯着自己的双腿看,越看越焦躁。
他砸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扯掉所有能撕扯的东西,将佛经全都扔进火里烧毁。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有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来:“非非,在家吗?”
韩非停下动作。
大门被推开,有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的面容与韩非极其相似,穿着大红色的蓬蓬裙,朝韩非扑了过来:“哇!非非,表姐好想你啊!”
郁凉(一)
表姐郁凉。
隔了八年未见,当年那个瘦而拘谨的少女已经成长为这样一个美丽女人。眼神明亮,肤色莹白剔透,左脸颊有一颗黑痣。
韩非曾经在一个电影女明星的脸上,发现与她同样位置的痣:玛丽莲梦露,那个女人非常漂亮,蔷薇般鲜活的面容。
郁凉也很美,韩家的人每一个都如此鲜活美丽。
韩非垂下眼睫,轻声说:“郁凉,你怎么会来?”
他俯身收拾地板上的碎物,忽而瞥见一支白色线轴上沾了点血渍,血已干涸,成暗红色。
好像是……冬阳的?
郁凉在沙发上坐下来,打量着韩非,男人轮廓鲜明冷淡,浓黑眼睫低垂下来,似有千言万语。
郁凉笑嘻嘻道:“我的弟弟都已经长成这样一个大美人了呀,这世界又有多少少女的心碎掉了!”
韩非笑笑:“郁凉,这种话我在小学时就听过了,你得换个台词。”
“哼!”郁凉撇撇嘴,突然又尖叫,“呜哇!你眼角这是什么?好漂亮的形状!”她的手很不老实的抚向韩非眼角的印记。
韩非不动声色的避开来,轻轻笑:“没什么,不小心烫伤的。”
郁凉看着他,收回了手。环顾四周,见屋里一片狼藉,深意地说:“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