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碎牛说:“笑脸娃娃。兴平有人打窑时就挖出来过。那家人吓神经了,村里人就把窑封了;还在前院建了个庙。我大说这是阴司的军队——鬼兵。是阎王爷拿土捏下的,念咒就能打仗,是专门保护阎王殿的;他们在地下和外国的鬼打仗呢。”
秃子再次紧张起来:“听我大说,地下的鬼都是见光死。俊良拿个手电胡抡,这些鬼就都死了。不得了了,咱把阎王爷给得罪了!我看咱几个都活不长了。”
赵俊良安慰他说:“没有阴司,也没有阎王爷。这可能就是前二年传说的殉葬的陶俑。看他们面朝东方,有可能是汉武帝的殉葬俑。”
马碎牛轻松地笑了,说:“那我就更放心了,只要不是阎王爷的人我就敢动。你让开,让我进去。”赵俊良吓了一跳,一把抓住马碎牛的胳膊,说:“里边的空气可能有毒!就是没毒,也可能缺氧。千万不敢进去!就是进去,也的等上个三五天,让里外空气流通后再进去。”
“我看你是让吓瓜了,脑子都不会想问题了。这里边的空气真要有毒,咱挖开洞口的时候,那毒气就‘噗’地一下吹出来了,咱几个人早都毒死了,还能等到这会儿?”马碎牛推开了赵俊良就要钻进去。
赵俊良又一把拉住了他,说:“你再等一下。”马碎牛就怪他多事。
赵俊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火柴,那是他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肯使用的备用光源。他擦着了一根伸进洞口,那火柴燃烧着,并没有熄灭;他又擦着了一根后,直接伸到了里面,火柴依然燃烧着。他对马碎牛说:“你可以进去了。”
马碎牛说:“我早都知道能进去,你这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番手续。”他一拧腰坐在了土台上,两脚朝里一摆就稳稳站在了里面。他接过了赵俊良递过来的手电,照着就往里边走。
赵俊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他说:“碎牛,先用手电照一下顶棚。”马碎牛就把手电光朝上晃了一下,说:“是料僵石。放心吧,塌不了。”
料僵石?这让赵俊良想起了爷爷曾经告诉过他的话:料僵石非常坚硬,是介乎石头与土之间的东西,是不透水的保护层。
守在外边的几个人看到马碎牛走了几步后并没有出现危险,都想进去。
秃子说:“我也要进去。”话音没落,就手忙脚乱地翻了过去。狗娃和怀庆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秃子身后也翻了过去。明明看了看赵俊良,赵俊良说:“不能全进去。一定要有人守着洞口。”两人就爬在洞口外面向里看。
马碎牛看见那些士兵长的都差不多,只是身高比现在的成年人略猛一些,就失去了兴趣。他拣起一个戈头细看,只觉得它又绿又沉,上边还打着字。再看其他的戈头也大同小异,不过是有的大点,有的小点;字不认得;觉得差别不大,就丢在了地上。他转身向左,去看那个骑马的军官,却发现他身上挂着的剑没有了。他用手电照地面,这才看见那把剑躺在地下。剑鞘已经朽完,两尺多长的剑锋上闪着一抹淡蓝的光芒,像孔雀的羽毛。剑柄外面的包裹物也已经腐烂,只剩下了里面的青铜把柄。把柄中间有两道小圆箍,剑柄的末端是一个大圆箍,靠刃的一端是个挡手。
马碎牛看着这把剑只觉得心潮汹涌、格外亲切。他抓住剑柄的一刹那,有一种与久别亲人相遇的快感。他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剑,秃子怀庆围上来看。欣赏过青铜剑后,三个人就站在马头前观赏那泥塑的将军和他骑着的那匹陶马;秃子还故作亲切地在马臀上拍了两掌。看的没意思了,转身向左,这才看见在他们挖开的洞口对面的墙壁上有几个一人高的门洞。马碎牛用手电向里照去,他看到里边还有一个军阵!他突然明白了:这几个门洞是连接两个军阵的通道,而中间的所谓土墙只是支撑顶棚的墙柱。四个人进入第二个军阵后,赵俊良和明明就啥也看不见了。俩人就只能待在黑暗中默默等待。
第二个军阵和第一个军阵差别不大。只是士兵手中的戈换成了矛。他们每人拣起一个矛头看,发现它的长度比狗娃家的长枪短了一截,但拿在手里也是沉甸甸的。每一个矛头的末端也铸着字,马碎牛觉得面熟,看了半天还是认不出来,对狗娃说:“你把这几样兵器都拿上几件,一会儿出去了让俊良认一下,看上边刻的是啥字。”狗娃就一样拣了两个提在手里。秃子惦记着宝剑,快步走向骑马将军。低头一看,地上果然也有一把剑,其长短、式样和马碎牛手里的一模一样。
马碎牛警告秃子:“这把宝剑给俊良!他是军师,你不要和他争。你想要武器,就在地上随便拿,狗娃拿出去的大家分。”马碎牛把两把剑并在手里,剑尖朝下提着。看着怀庆摸了一把矛头而秃子摸了两把矛头后,提醒说:“再往里走,看看还有没有第三个军阵。”秃子急忙说:“第三个军阵的剑归我!”怀庆和狗娃也不言语。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到第二道墙柱跟前却呆住了。有第三个军阵,但上面的顶棚已经完全塌陷了——料僵石终于没有传说中那样坚硬;跌落下来的土从作为通道的门洞处涌到了第二个军阵,把面对通道朝南警戒的士兵涌的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马碎牛说:“秃子,赶紧刨你的剑。”
秃子说:“这咋刨呢?三天三夜都刨不完!”
“你不刨?”
“不刨。”
“那咱回。”马碎牛转头就向外走,秃子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地跟在马碎牛身后沿原路返回了入口。
赵俊良耐心地等在外头。此刻眼睛已经不起任何作用,只能把耳朵对着洞口听。当他看到闪动的亮光和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时,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跟前,马碎牛用手电对着洞口乱晃,嘴里叫道:“俊良,小心,千万小心!都是真家伙!”说着就把两把剑隔着洞口递给了赵俊良。狗娃随后就把戈头和矛头也放到了土台上,怀庆和秃子也放了上来。赵俊良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兵器搬到外面靠在一边,明明伸手把他们一个一个拉了出来。
马碎牛问赵俊良:“咋样?没有毒气吧?就你担心的事多!”忽然想起兵器上的字,催促说:“你先看看那枪头上写的啥字。”赵俊良拿起一个矛头,对着手电只看了一眼就兴奋地说:“这是大篆,铸的是‘尚方’两个字。”
“‘尚方’?得是‘尚方宝剑’那个‘尚方’?”
“就是。”
“那这是皇上用的东西!”马碎牛惊叫过后,崇敬万分地把每样东西都认真看了一遍。然后说:“这肯定是汉武帝的东西——你再看看宝剑上的字。”
赵俊良认真看过后说:“这上边有八个字:‘尚方精器,其利断金’。”
马碎牛问:“那这一把呢?”
“一样,也是‘尚方精器,其利断金’。”
“‘断金’?让我试一下。”马碎牛说着话抓过狗娃家那把马刀,用手中的尚方宝剑,对着马刀的刃,唰的一下向刀尖削去,只听当的一声,马刀当时就断为两截。
“好利的剑!这就是戏上说的那‘削铁如泥’的上方宝剑。”
赵俊良告诉他:“尚方”不是“上方”。“尚方”并不完全代表皇上。西汉时,长安城里最好的铸剑作坊就叫“尚方”。它集中了全国最优秀的工匠,制造出全国最好的青铜器。它生产的铜镜至今明光可鉴;他制造的兵器至今仍锋利无比。皇家在选用青铜制品时自然要选“尚方”造的了。至于戏剧中要诛杀奸臣时所说的“请出尚方宝剑”,那也只是说,这是皇上赐予的一把好剑而已。
马碎牛说:“我也觉得奇怪:皇上的东西麽,咋能多到一个泥娃娃都能轴上一个。”但他还是很高兴,说:“不管这是不是皇上的东西,但它是个好东西我就要留着。我今辈子佩带它行走天下,行侠仗义、杀富济贫,就像水浒里的英雄好汉。俊良,那把剑是你的。”
赵俊良说:“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没进洞,咋能是我的?你看他们谁要就给谁算了。”
马碎牛说:“不行,就是你的。‘智多星’吴用还有一件兵器呢,咋能叫你空着手?你是军师,够资格用。自到马跑泉以来你给咱出了不少坏主意,难道还不值一把剑了?谁要想要,把我这把拿走!”
怀庆说:“俊良,你拿吧。我也觉得你拿合适。”
明明和狗娃也真诚地表态。惟独秃子酸溜溜地说:“你拿吧。你拿一把剑,我拿一戈一枪,二比一!你的剑虽然提神,但我的戈和枪也不瓤火。咱俩要是真打起来,说不定我还能抢了你的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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