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之美-第7章_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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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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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站刻录了我的童年、少年和青春的光盘,承载了我的迷惘、快乐和忧伤。我曾和弟弟从小站上车去三十里外的县城买二斤蛋糕,再步行四十里去看望年老的外婆;曾望着小站疾驰而过的直快列车梦想迟早自己也像车上的大人一样远走他乡;终于有一天自己怀揣一张入学通知书从小站扑向省城一座高等学府;四年后又怀揣一张报到证从小站远去香飘四季的南方。较之离开小站的得意和兴奋,更多时候是对回归小站的思念和渴望。上家站,一如其名,上家,回家,那里有我的家。有彩霞般美丽的杏花,有小灯笼般红艳的海棠,有烟花般璀璨的山楂,有香喷喷的烤玉米,有脆生生的嫩黄瓜。更有母亲的咸鸭蛋,有祖母的烧地瓜,以及她们脸上皱纹和白发……无论从一百里外的省城,还是从两千里外的京城,抑或数千里外的羊城,一路上所有火车站都是删节号,都是虚线。只有你——我的上家站才是惊叹号,才是句点。其他站都不是站,是站的只有你。其他站只有售货车争先恐后的叫卖声,只有你才有亲人望眼欲穿的期盼和淳朴真诚的笑脸。而离开时只有你才有亲人泣不成声的叮咛、偷偷揩去的泪花和一网兜热乎乎的熟鸡蛋……

起初离开你是那么欢喜那么激动,后来离开你是那么不忍那么感伤,而回到你身边的等待越来越难耐越来越漫长。你是中国以至世界上最小最寒碜的支线火车站,同时又是我最大最壮观的感情枢纽站。虽然以后极少有机会回到你的身边,但你永远是我的始发站和终点站。你如天边缥缈的牧歌,每每唤起我一缕缱绻的乡愁;你如远山闪烁的夕晖,悄悄点燃我童话般的梦想;你如母亲慈爱的目光,轻轻抚平游子百结的愁肠。

上家站——我生命路程中永远的小站,我是旅客,更是站长,而且永不下岗。

不高兴赵本山

不高兴赵本山。

赵本山总拿农民说事,甚至寻农民开心。在他和他的女搭档身上脸上嘴上,农民分明成了时尚加恶俗的标本——永远戴不正的帽子,袖口带商标的西装,鲜红鲜红的领带,雪白雪白的运动鞋;女方总是嘴巴一撇一咧的,眼睛一翻一斜的,腰肢一歪一扭的,语声一阴一阳的,有时还居然抹着口红……如此这般,完全颠覆了有史以来的农民的正面形象,摧毁了田园牧歌风光,扯断了人们对乡间缱绻的情思,因而也铲除了都市漂泊者肉体以至精神的最后宿营地……

故而,我不高兴、也不喜欢赵本山。

我曾是个农民。准确地说,我的生命水流曾拐进农民的河床,在那条河床流淌了三四年时光。如今年纪大了,我开始从都市寓所阳台的窗口,让目光透过黄昏时分苍茫的远空或月华下迷蒙的雾霭辨认那条河床,寻觅曾在那里邂逅的乡亲,思索那段岁月在我后来人生旅途、尤其情感园地留下的痕迹和影响。

转四十年了。我1965年上初中,1966年“文革”开始,学业随之中断,1968年“毕业”后别无选择地当了农民。农民其实不容易当的,需要体力、需要技能、需要经验。而我哪样都不具备,无非一个满脑袋文学幻想的瘦瘦的十几岁少年。由于不能顶整个劳动力用,生产队长就派我跟妇女组薅地。薅地,就是在谷子(粟)地里把杂草从谷苗中薅掉。草和谷苗长得差不多,很容易“良莠不分”,薅的时候必须蹲下仔细辨认,蹲着挪动身体。清晨一蹲,蹲得满屁股满裤腿都是凉津津的露水;中午一蹲,蹲得满脑袋满脸都是热辣辣的汗珠。而且一蹲就是两三个钟头,腰痛腿痛,断了似的痛,恨不得趴下爬行。但其他人好像全然不痛,三四十个姑娘媳妇婶娘们如云彩一般飘乎乎移向前去,留下我这个惟一的“大男人”在后面欲泣无泪欲哭无声。抬头看去,苗垄长得简直像要通到月球上去,周围原本赏心悦目的绿茵茵的禾苗也好像成了无边的荆棘把我狠狠困在中间。“歇气”(中间休息)时间到了,相继薅到垄头的妇女们围坐在田间树阴下说说笑笑,我眼巴巴望了一眼,赶紧低下头继续薅草。薅着薅着,忽见另有一双手薅了过来。扬脸看时,人已起身离开了,只留下背影和没了杂草的爽净剔透的苗垄。原来是同村的杨大娘接我来了!她四十多岁,很少说话,接我接碰头也不出声。没等说句感谢话就默默转身走开了,每次都是这样。

她有个儿子在县城念高中,不久也回来务农。上、下工路上我们时常交谈。他说话总是害羞似的低着头,只两眼朝上笑眯眯地看人。岂料一次批斗我爷爷时,他忽然从我身旁举起拳头,昂首挺胸,厉声高喊“打倒地主还乡团长xxx!”听得我目瞪口呆,从此再不理他。可他的母亲杨大娘薅地时照样无声地接我。

除了杨大娘,还有一个人接我。是一位姑娘,和我同住在五户人家的小山村里。二十三四岁,脸圆圆的,红扑扑的,眼睛特别好看。接碰头时,她便朝我微微一笑,从不说话。因此留在我记忆里的她,只有笑容,没有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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