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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1 / 2)

第六十六回

慈宁宫母子说正道

大溪桥冷箭惊四方

赵匡胤与赵普议完了事,已是申牌时辰,想到这些时日忙于安抚大臣,稳定朝局,三天没有去慈宁宫向杜太后问安了,于是移驾慈宁宫。王皇后正在同杜太后说话,宫女禀告,道:“太后、皇后,陛下来了。”王皇后笑道:“太后,我去迎接陛下。”杜太后含笑说好。赵匡胤即位之后,不仅立王氏为皇后,还追封贺贞为孝惠皇后,这也算怀念结发夫妻之情。

王皇后还没有到宫门,赵匡胤就已经进来了,于是欠身道:“见过陛下!”赵匡胤笑道:“皇后也在。”王皇后笑道:“搬进皇宫,我自己不习惯,也怕太后不习惯,因此时常过来陪太后说说话。”赵匡胤颔首道:“我刚刚即位,诸事未定,千头万绪,忙的时候甚至昏头转向,难免有时疏忽了太后,还请皇后时常来慈宁宫帮我问安。”王皇后微微一笑,道:“知道陛下每天有处置不完的军国大事,太后这边,陛下不必操心。晨昏定省本是做媳妇的本分,陛下不吩咐,我也要每天来慈宁宫问安。”赵匡胤见她善解人意,心中大喜,携了她一手,走到杜太后面前,笑道:“儿子三天没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太后可好?”杜氏微笑道:“我很好,陛下如今有处置不完的军国大事,不必每天来问安。皇后每天来慈宁宫陪我说话解闷,陛下不必惦念。”

这时一名宫女搬来一个锦墩,赵匡胤坐在杜太后对面,虽然杜太后气色不错,可是总觉得有些奇怪。当看到杜太后仍然穿着从前的衣裳,终于恍然大悟,转头询问宫女,道:“太后怎么还穿着从前的衣裳?偌大的皇宫没有一件新衣裳吗?”那宫女见他面有愠色,吓的低下头去。杜太后道:“你不要怪她,是我自己要穿从前的旧衣裳,一来年纪老了,不免念旧。二来新衣裳花花绿绿,我穿不惯,还是从前的旧衣裳舒服。”顿了一顿,又笑道:“听皇后说陛下回到寝宫,也是穿从前的旧衣裳,你穿得,难道我就穿不得吗?”赵匡胤心中释然,笑道:“太后喜欢就好。”王皇后笑道:“陛下是怕宫女们服侍的不周,原是一片孝心。”杜太后道:“宫女们服侍的很周到,穿衣洗脸,甚么都不让我动手,可就是不习惯。”

正说之间,又一名宫女走了过来,欠身道:“请太后用晚膳。”杜氏颔首道:“我知道了。”苦笑一声,对赵匡胤道:“自从搬进这皇宫,衣服不用洗了饭也不用做了,总之甚么事都不用做了,成天除了吃就是睡,反而浑身不舒坦。”赵匡胤笑道:“太后操劳了半辈子,该享享福了。”杜太后摇头道:“这种福我可享不起,总想找点事做,可是宫女们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可闲死我了。”王皇后笑道:“那是宫女们怕你累着,再说太后亲自洗衣服做饭,成何体统?传出去天下是要笑话的。”杜氏道:“太后也是人,不能身份变了,就坐享其成不是?”王皇后笑道:“理是这个理,可是太后是一国之母,不必甚么事都亲力亲为。”

赵匡胤笑道:“太后说闲不住,儿子倒有个想法。”杜氏道:“陛下说来听听。”赵匡胤沉吟片刻,道:“民以食为天,粮食乃国家之本,儿子想在皇宫里开辟一块土地出来,种点粮食,一来为天下之表率,二来让后世儿孙知道,一粒米一粒粟皆来之不易。”杜太后深为赞同,道:“依我看来,还要在皇宫里种上桑树养蚕,我和皇后都亲自抽丝织绸。不说换多少钱,织出来的绸缎,够宫里用的就成。”王皇后笑道:“太后这个主意极好。”赵匡胤笑道:“太后既然闲不住,儿子也不拦着,不过不能累着了。”王皇后道:“有我在,不会累到太后的。”杜太后道:“刚才还没觉得饿,说了一会话,却觉得有点饿了,想必陛下也没有吃晚饭罢,就在这里吃罢。”赵匡胤颔首说好,杜太后又对那宫女道:“陛下留下来吃晚饭,再添两个菜。”那宫女应声而去。

先前是六菜一汤,现在添了两个菜,就是八菜一汤了。杜太后叹道:“每餐都是六个菜一碗汤,我一个老太婆,哪里吃得了那么多?”赵匡胤笑道:“太后乃一国之母,以天下奉养,每餐六菜一汤不算多。”杜太后面露忧色,道:“陛下这样说话,我就不爱听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一张嘴吃的了多少?吃不完的扔了泼了,是不是浪费,是不是暴殄天物?如果那样奢靡无度,我就不配为太后了。听皇后说,陛下力行节俭,每餐不过三菜一汤,我却是六菜一汤。我知道陛下的本意是尽孝,可是有没有想过,却让我落下了奢靡的名声?”赵匡胤沉吟片刻,道:“是儿子疏忽了。”转头对那宫女道:“以后太后每餐和朕一样,三个菜一碗汤。”那宫女应声说是。

吃罢晚饭,母子三人又坐下来闲聊。杜太后问道:“身为天子的滋味如何?”赵匡胤摇头一笑,道:“太累太苦!”顿了一顿,又道:“从前做殿帅,乃至做都点检的时候,只要管好殿前军就可以了,除此之外,不必理会别的事情了。现在却不一样了,天下的事,没有一件不能置若罔闻。边关是否安宁?有没有官吏贪赃枉法?要养活天下百姓,要发放官员们的俸禄,没有一件事是不操心的。我现在终于知道,世宗皇帝为甚么会活活累死自己了。”这句话不是无病**,而是有感而发,又道:“从前家里穷,为了省出一份口粮,儿子不得不背井离乡,自谋出路。饿的没有办法,还曾经偷过别人家菜地里的菜吃。走投无路之下,只得硬着头皮从军。那时也没有别的念头,只想自己养活自己,不给家里添乱。后来风云际会,机缘巧合,做了殿前都虞候。为了报答世宗皇帝知遇之恩,为了报答张驸马提携之恩,每战都身先士卒,攻坚克难,终于立下无数战功。”笑了一声,又道:“儿子还是殿前都虞候的时候,德顺就已经是节度使了,那时儿子梦寐以求的是,有朝一日,也能和他一样成为节度使,光宗耀祖。后来不但得偿所愿,而且晋升为殿前都点检。如果不是世宗皇帝英年早逝,如果不是恭帝年幼无知,儿子也不会夺取天下。现在想想,这些就像是做梦一样。虽然又苦又累,儿子还是要一往无前。”

杜太后叹道:“是啊,做天子是最难的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果治国有道,天下承平,必为天下人推崇敬仰。如果骄奢淫逸,昏庸无能,治国无道,想要做回平民百姓都不可得,这正是我担忧的事。”赵匡胤站起身来,道:“太后教诲的是,儿子做大宋皇帝,不是为了喝天下人的血,而是为了把天下治理的井然有序。”杜太后笑道:“陛下不必如此,快坐下。”赵匡胤依言坐下。杜太后又道:“你放过世宗皇帝的孩子,我看做的对。毕竟夺人江山,还要杀人子嗣不太厚道。以仁德治天下,才是正道。”叹息一声又道:“你还记得董宗本一家吗?”赵匡胤颔首道:“儿子记得。”杜太后道:“董宗本战死沙场,你董婶给辽国人掳到了幽州,至今下落不明。我们从前亲如姐妹,她如今在异国受难,我每次想起都心中难受...”说到最后,话声更咽,落下泪来。难过之情,溢于言表。赵匡胤忙道:“太后莫要难过,儿子马上差人做这件事,只要董婶还活着,不论用甚么办法,花多少钱,都要把董婶赎回来。”杜太后道:“陛下愿意赎回董婶,不记恨董遵诲了?”赵匡胤笑道:“儿子早就不记恨他了,其实当年董家收留儿子,对儿子是有恩的。要不是当初年轻气盛,锋芒毕露,不懂得收敛,也不会闹的不欢而散。不论用甚么办法,儿子都会找到董婶,送到遵诲身边,让他们母子团圆。”杜太后颔首道:“不计前嫌,这才是天子该有的气量。”其实赵匡胤这么做,还有更深一层用意,那便是安抚人心。对待仇人都能够以德报怨,文臣武将们看在眼里,自是会渐渐放下戒备之心。

李重进得知赵匡胤窃夺了大周江山,气得血脉喷张,暴跳如雷,拔出宝剑大吼大叫,一通乱劈乱砍,吓得周围的人惊呼连连,躲避不迭。他把官署里的大案劈的碎成无数块,仍不解恨,又拿椅子出气。只到累得气喘吁吁,方才住手。崔守徇躲在柱子后面,眼见没有了动静,这才伸出脑袋张望。但见李重进胸膛起伏不定,牙关紧咬,眼珠赤红,似乎要喷出怒火一样。大着胆子走了过去,生怕李重进把自己当成赵匡胤,离的远远就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道:“太尉息怒。”李重进目光扫来,眼中充满了杀气,崔守徇不寒而栗,打了个激灵。李重进咬牙切齿道:“赵匡胤是甚么东西?趁着世宗皇帝殡天,欺负孤儿寡母,谋朝篡位,无耻之极卑鄙之极,我必叫他不得好死。”崔守徇道:“这事还要从长计议,请太尉放下宝剑。”走上前去,接过宝剑。

李重进又咬牙切齿道:“世宗皇帝也就罢了,赵匡胤何德何能,能登基即位?要是我在京师,他怎么能够得逞?真不知道朝中的那些大臣们都是做甚么的?”崔守徇问道:“宣诏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会抵达扬州,太尉打算怎么办?”原本以为李重进不见使者,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使者,那知他竟然道:“使者到了,我接诏书就是。”此言大出崔守徇意料之外,刚才还激愤难平,一付要拼命的模样,怎么转瞬之间就臣服了?这个转变也太快了,太匪夷所思了。正自疑惑之际,李重进咬牙道:“立刻招募兵马,打造兵器,越多越好。”崔守徇问道:“大周与南唐划江而治以来,南唐一直规规矩矩,没有侵袭迹象,太尉何以忽然招募兵马?”李重进嘿嘿冷笑,道:“招募兵马不是为了防备南唐,而是为了对付赵匡胤。”崔守徇此时方知他的心思,当下说是。

李处耘带领两名门下省文吏,携带诏书,抵达扬州。官署大门大开,李重进恭恭敬敬跪接了诏书之后,设宴款待李处耘一行。他亲自坐陪,宾主尽欢。最后李重进呈上奏表,道:“请贵使转告陛下,陛下顺应天意民心,即皇帝位,我心悦诚服!”李处耘见他温顺的像只小猫,觉得赵匡胤事先多虑了,于是含笑道:“太尉的话,下官一定转告。”李重进又道:“还请贵使帮我问问,能否以节度使的身份觐见陛下,当面谢恩?这是我的奏表,请贵使转交给陛下。”李处耘接过奏表,道:“太尉的奏表,下官一定呈给陛下。”李重进哈哈一笑,又道:“扬州美食美景冠绝天下,贵使不妨多停留几日,本太尉请自带领贵使领略扬州的美使美景。”李处耘受宠若惊,忙说不敢,道:“不敢叨扰太尉,陛下等着下官回京复命,下官今晚就住在驿站,明天就启程回京。”李重进道:“既是如此,本太尉就不强求了。”转头对崔守徇道:“替我送送贵使。”崔守徇答应一声,对李处耘道:“贵使请。”

来到驿站,崔守徇道:“贵使借一步说话。”李处耘见他神情奇怪,于是走进客房。崔守徇问道:“来扬州之前,陛下有没有要贵使找一个叫崔守徇的人?”李处耘再仔细端详一阵,笑了一下,问道:“你就是崔守信?”崔守徇点了点头。李处耘道:“来扬州之前,陛下让我找到你,李重进是不是真心臣服?”崔守徇神情凝重,摇了摇头。李处耘问道:“既然他并非真心臣服,为甚么要奉诏,还说回京师觐见陛下?”崔守徇道:“这是疑兵之计,他表面上虽然奉诏,但是暗中在招募兵马,打造兵器,准备谋反。”李处耘吸了口凉气,道:“好一个阳奉阴违、瞒天过海的毒计,差点叫他骗了。”顿了一顿,又道:“你要把他盯得死死,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上奏陛下。”崔守徇应声说是。李处耘沉吟片刻,道:“我必须立刻返回京师,这里就拜托你了。”

楚昭辅到达潞州已经两天了,可是李筠始终把他晾着,拒不奉诏。李守节劝道:“阿爹,朝廷派遣的使者已经来了两日,再不奉诏,只怕朝廷会起疑心。”李筠拍案而起,怒道:“哪个朝廷?”李守节道:“当然是当今的朝廷。”李筠道:“当今的朝廷是个屁,我只认大周的朝廷。”李守节道:“如今是大宋朝了,大周是前朝,阿爹再说这些,不合时宜了。”李筠戟指骂道:“想不到你吃里扒外,也变节了。乱臣贼子,全都是乱臣贼子。”李守节给他骂的无言以对,垂下头去。李筠怒火未灭,恨声道:“赵匡胤算是甚么东西,我做节度使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无名小卒。世宗皇帝信任他,一步步把他擢升为殿前都点检,授于兵权。哪知他狼心狗肺,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窃夺了江山,这口恶气,我实在咽不下去。”话犹未了,一拳重重击在桌上。

李守节皱眉道:“阿爹,胳膊拧不过大腿,该服软还是得服软。”李筠大声道:“甚么叫胳膊拧不过大腿?”李守节道:“昭义军区区三四万军马,哪里敌得过身经百战的禁军?真要是动手,结果必然一败涂地。”李筠怒道:“放屁,我与世宗皇帝情同兄弟,禁军里的将校皆是故交,只要我登高一呼,必然四方应从。”李守节道:“阿爹息怒,虽然阿爹的资历威望无人可及,可是天子从殿前都虞候一步步升到殿前都点检,可以说殿前军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一旦交战,昭义军可说没有一丝胜算。”他和众将校苦劝良久,李筠才勉强答应接见楚昭辅。

楚昭辅宣读完诏书,李守节代替李筠接过诏书,笑道:“家父已经准备好了宴席,请贵使入席。”李筠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终究还是奉诏了,楚昭辅完成了使命,于是欣然入席。他端起酒杯,笑道:“下官敬李帅一杯。”李筠面带怒色,看也不看一眼,似乎听而不闻。李守节道:“阿爹,上使给你敬酒。”李筠‘哼’了一声,自顾饮了一杯。楚昭辅是朝廷派来潞州宣诏的使者,李筠这么礼数不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自是神情十分尴尬。李守节笑道:“家父近来身体不适,还请上使海涵,我敬上使一杯。”又对陪坐的众将使了使眼色。众将心领神会,纷纷敬酒。

李筠眼见他们觥筹交错,不亦乐乎,越想越是窝火,当下离席而去。楚昭辅问道:“李帅这是怎么了?”李筠不辞而别,李守节也是大惑不解,只得道:“想必家父有些不舒服,回房歇息了,上使,咱们喝酒。”自饮了一杯,又道:“天子顺应天意,即皇帝位,四海归心。烦请上使回京之后,转告天子,家父择日就会觐见天子。”楚昭辅皱眉道:“不过看李帅的样子,似乎并非真心臣服,难道还对前朝念念不忘?”李守节忙道:“上使误会了,家父实是身体偶有不适,家父现在做的是大宋的官,绝不会心心念念想着前朝。失礼之处,我代家父向上使赔罪。”站起身来,深深一揖。楚昭辅摆手道:“只要不想着前朝,就算有甚么失礼的地方,我也不会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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