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江山第一部-第四十二回_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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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2 / 2)

过了半柱香时间,赵匡胤带领昨天斗殴的几名殿前军走进正堂,躬身道:“太尉,人带到了。”张永德还没有吱声,李重进问道:“是他们这几个人吗?”那几名侍卫亲军义愤填膺,异口同声道:“正是他们。”李重进喝道:“带走。”守在官署外面的十几名侍卫亲军得令,如狼似虎般冲了进来,就要押了那几名殿前军而去。侍卫亲军到殿前司来拿人,简直就是僭越职权,目无王法。部下们如何议论,自己如何抬起来头来做人,如何在朝廷上立足?张永德涵养再好,也勃然变色,当即霍然而起,沉声道:“你到我这里来拿人,只怕不合适罢?”李重进满脸杀气,反问道:“你的人打伤了我的人,有甚么不合适?”

张永德道:“双方殴斗,总有个起因,谁是谁非都没有问清楚,你怎么胡乱拿人?”李重进冷笑一声,道:“这点就不劳你费心了,到了侍卫司,我自然会审问的一清二楚。”张永德心想,到了侍卫司,一顿严刑拷打,刑讯逼供,只怕一条命只剩下了半条。几名殿前军当即跪下,乞求张永德做主。张永德问道:“你们为甚么要私自殴斗,前因后果,原原本本,一字不差说出来。如果错不在你们,本太尉自会给你们做主。”一名殿前军道:“咱们这些人原本都是老乡,昨天有假,闲来无事,于是约到一起去酒楼吃酒。原本大家有说有笑,可是他起头说了一句殿前司不好的话。”他指了指一名侍卫亲军,续道:“咱们是殿前军,听到这句话,当然不高兴了,于是争执起来。”

张永德问道:“他是怎么说殿前司的坏话?”那人想了一会,道:“他说侍卫亲军才是正经禁军,殿前军根本不入流。又说李太尉神勇无敌,而你没有多大本事。”张永德闻得此言,怒极反笑,道:“好啊,好啊,一个小小的兵卒就敢评头论足,编排我的不是,挑我的毛病,简直就是没大没小,侍卫司可真是治军有方啊。侍卫司的人,是不是都爱在背后乱嚼舌根?”李重进脸上挂不住了,狠狠瞪了那侍卫亲军一眼。张永德又道:“继续说下去。”那殿前军道:“太尉智勇双全,乃是天下第一名将,他却说你没有本事,咱们当然不服气了。”这句话说到张永德心窝里去了,不禁连连点头。他又道:“起初咱们吵架,吵着吵着就骂了起来,最后动上了手。虽说是乡里乡亲,可是动起手来,甚么都不管不顾了,大伙都照死里打。大家都是当兵的,可是他们不经打,逃得比兔子还快。”

真相终于大白,张永德不怒反喜,道:“李太尉,前因后果你都听清楚了,你的人乱嚼舌根,背后说我殿前司的坏话,我殿前司的人不服气,双方故而动手。我的人没有错,要怪就怪你的人没有本事,打输了也是活该。”李重进终究理亏,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拂袖而去。张永德道:“留步。”李重进停下脚步,却不回头,道:“你还有甚么话说?”张永德讥道:“看在你的面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予追究。不过你的人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也该管管了。”李重进‘哼’了一声,出了官署,跃上马背。一名侍卫亲军哭丧着脸道:“太尉,咱们挨了揍,你要替咱们讨回公道啊。”旁人也道:“是啊,咱们不能白白挨打呀。”李重进起初气势汹汹,原本兴师问罪来了,可是追本溯源,起因竟然是那几个侍卫亲军酒后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公道没有讨成,反而给张永德一通数落,心中无比窝火,于是迁怒于人,劈头盖脸就是几记皮鞭,怒道:“打不过别人,是你们活该。给我丢人现眼,全都是没用的饭桶。”余怒未消,狠狠往马身上抽了一遍。马匹一阵锥心刺骨的巨痛,惊叫嘶鸣一声,迈开四蹄,飞驰而去。

张永德目睹李重进气急败坏而去,心中冷笑,转过身来,但见那几名殿前军还跪下地上,于是和颜悦色道:“起来,起来。”待他们站起之后,又道:“你们打赢了架,灭了侍卫司的威风,长了殿前司的志气。没有丢我的脸,没有丢殿前司的脸。功大于过,给你们记下一功。”几名殿前军心中大喜,争先恐后的千恩万谢。赵匡胤却觉得不妥,正色道:“太尉,功是功过是过,有功则赏,有过必罚。他们在外酗酒殴斗,就算打胜了,也是有过,必须严惩不贷。”接着放低语气又道:“太尉爱兵如子,原是大将风范。可是军有军规,要是有功不赏有过不罚,或者混淆功过,只怕以后兵就不好带了。”那几名殿前军闻得此言,不禁面面相觑。

张永德仔细想想,觉得赵匡胤所言乃是纲举目张,治军之正道,并没有冒犯顶撞自己的意思,于是微微一笑,道:“虽然军有军规,可是这件事有情可原,军规之外,尚有人情,看着我的面子,这次就功过相抵算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虽然是殿前司统帅,但是在心腹爱将之前没有一点架子,一付商量的口吻。他的话已经说到这里了,赵匡胤不好坚持己见,只得道:“你们还不快谢过太尉。”那几名殿前军又对着张永德千恩万谢。张永德点了点头,道:“李重进此人睚眦必报,你们以后多留点心眼,防着他一些。他心胸狭隘,能带出甚么好兵?以后不要和侍卫司的那帮混账东西喝酒了。”那几名殿前军齐声说是。张永德道:“回军营罢。”他们当下告退。

张永德心情无比舒畅,笑道:“李重进兴师问罪,原想大闹殿前司,却不想峰回路转,最后灰头土脸走了。想想他生气的模样,我就觉得好笑。”赵匡胤道:“正如太尉所言,他心胸狭隘,想来不会善罢甘休,太尉也要多多提防。”张永德不以为然,道:“他是皇亲国戚,我也是当今驸马都尉,岂会惧怕他?”赵匡胤道:“明枪易躲,可是暗箭难防。明刀明枪,太尉自是不必怕他。就怕他暗中使坏,背地里放冷箭拍黑砖。”张永德沉吟片刻,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是要提防一些,你有甚么办法?”赵匡胤沉吟片刻,道:“如果能在他身边安插上太尉的人,以为内应,那就能知己知彼了。”张永德觉得此计可行,当下道:“务必找一个可靠的人通风报信,传递消息,神不知鬼不觉,多使些钱也无妨,你在侍卫司不是有许多熟人吗?留心物色一个。”赵匡胤原本想推荐韩令坤,但是转念一想,这终究不是光彩的事情,上不得台面。一但事情泄露,身份暴露,势必为李重进所不容,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甚至身首异处,死得惨不忍睹,也绝非危言耸听。设身处地,绝不能置韩令坤于危境。急切之间,想不出合适的人选,只得道:“下官立刻去物色人选。”这种安插细作的事原本极其机密,但是赵匡胤乃是张永德最信任的心腹爱将,因此放心大胆的交给他全权处置。

赵匡胤出了殿前司官署,寻个借口找到韩令坤,道:“你帮我在侍卫司物色一个人。”韩令坤问道:“物色甚么人?”赵匡胤想了一会,道:“此人没有官位,不能出众,普普通通,就是扔进人群里,最不显眼的那一种。”韩令坤见他辞色神神秘秘,不禁疑惑从生,问道:“你为甚么要物色这种人?”赵匡胤正色道:“咱们是发小,从小玩到大,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我决计不会害你。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多,越是对你不利。今天说的话,务必忘的干干净净,就当甚么也没有发生。”韩令坤见他如此郑重其事,隐隐约约明白了一点,只是朦朦胧胧,不甚清晰。见他这般说法,不再追问,道:“你说的这种人倒有一个,你也见过,他叫崔守珣。”赵匡胤道:“他的人品如何?”韩令坤道:“他是侍卫司里的文吏,言语不多,倒也老实本分。”赵匡胤又道:“他的家境如何?”韩令坤摇头道:“听说家境不好,家里有个疾病缠身的老娘,没有成亲,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个。”赵匡胤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了。”韩令坤问道:“你急不急,倘若急着要人,我立刻叫他过来见你。”赵匡胤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情不能着急,倘若过于突兀,反而适得其反。”顿了一顿,又道:“今天先邀他吃酒,算是认识,以后我慢慢接近他。”韩令坤颔首道:“呆会再见。”赵匡胤微微一笑,道:“你在侍卫司,我在殿前司,咱们虽然各为其主,但却是一辈子的好兄弟。”韩令坤爽朗一笑,道:“管他甚么侍卫司、殿前司,咱们做咱们的兄弟。”

傍晚时分,赵匡胤来到酒肆,径直走进楼上的雅间。桌上摆好了酒菜,韩令坤与一人相对而坐。韩令坤笑道:“咱们早就来了,就等你了,快坐,快坐。”赵匡胤落座之后,问道:“这位兄台是谁?看上去颇有几分面善。”韩令坤道:“他叫崔守珣,在侍卫司供职,是我的好朋友。”又对崔守珣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殿前都虞候赵匡胤。”崔守珣位卑人微,当即站起身来,拱手为礼,道:“见过都虞候。”赵匡胤笑道:“我和德顺是好朋友,你们又是好朋友,如此一来,咱们也是自己人了。不必拘礼,坐下吃喝。”一边说话,一边细心打量崔守珣。只见他三十岁不到,相貌平平无奇,果然是站在人群中最不显眼的那种人。

赵匡胤斟满了酒,笑道:“我最好结交朋友,今天结识了崔兄,心中好生高兴,请满饮此杯。”崔守珣十分怕生,显得局促不安,连忙摆手道:“我不会喝酒。”赵匡胤笑道:“这酒不伤身,饮几杯不妨事的。”韩令坤也劝道:“难得大家高兴,不要扫了赵虞候的兴。”崔守珣经不起他们轮番劝说,只得硬起头皮喝了一杯。赵匡胤笑道:“这酒味道如何?”崔守珣咂了咂嘴唇,道:“还行。”赵匡胤哈哈一笑,道:“这酒并不醉人,既然还行,就再饮几杯。”说着又给崔守珣斟了一杯酒。韩令坤笑道:“赵虞候是海量,千杯不醉,咱们喝咱们的,你自己慢慢吃慢慢喝。”崔守珣连声说是。赵匡胤道:“小杯不尽兴,换两个大碗来。”店伙当下换了两个大碗。崔守珣见他们二人一碗接一碗的喝酒,颇为豪气冲天,心中大为叹服。

赵匡胤问道:“崔兄在侍卫司做些甚么事情?”崔守珣道:“平日抄抄文书,送送文书,其实就是个杂役,比不上都虞候和韩将军。”赵匡胤道:“大家好朋友,虽然各有职位,但是私下里一般高,没有谁比不上谁的,以后不要这样说话,否则就不是好朋友了。”崔守珣见他身处高位,但是性情豪爽,平易近人,顿生好感,当下举起酒杯,道:“我敬都虞候一杯。”两人一饮而尽之后,赵匡胤笑道:“这就对了,吃菜,吃菜。”崔守珣不胜酒力,几杯下肚就面有酲色了,道:“天色不早了,家里还有老娘,我先告辞了。”赵匡胤道:“今天尽兴了,咱们走罢。”崔守珣有些晕晕乎乎,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赵匡胤心中好笑,道:“我送你回去。”崔守珣摆手道:“你是大人物,一定有许多大事要做,我自己会走,不必相送。”赵匡胤道:“甚么大人物小人物,我早就说过了,好朋友不分彼此,走罢。”

崔守珣的家在城南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里,推开大门,里物传出一阵咳嗽的声音,接着道:“守珣回来了?”崔守珣一边点亮油灯,一边回道:“阿娘,是我。”赵匡胤环视一周,屋内除了一张旧桌子,几个旧凳子,再无别物,当真家徒四壁。只听得崔守珣道:“里屋说话的是我老娘,快请坐。”赵匡胤依言坐下,崔守珣又道:“我家里穷,都虞候不要见笑。”惭愧之情,形于辞色。赵匡胤道:“我家也不富裕,没有甚么难为情的。”顿了一顿,又道:“既然你阿娘在家,我理当进去拜见。”崔守珣连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顿了一顿,又道:“老娘卧病在床,怕有晦气,冲撞了都虞候。”赵匡胤问道:“你阿娘得的甚么病,在吃药没有?”崔守珣愁眉不展,摇头道:“说来惭愧,我虽在侍卫司当差,可是俸禄少的可怜,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实在没有钱给老娘看病,就这么拖着,拖一天算一天。”赵匡胤当下从怀里拿出两贯铜钱放在桌上,道:“这些钱拿去给你阿娘看病,若是不够,知会一声。”崔守珣忙道:“这个万万使不得,我如何能要都虞候的钱。”话声未落,赵匡胤早已出了大门,大步流星而去。

此后赵匡胤时常接济崔守珣,每次一给就是几贯铜钱,出手十分阔绰。长此以往,崔守珣自己都过意不去了。这天他在酒肆备下酒席,单独宴请赵匡胤,算是回礼。赵匡胤欣然赴宴。崔守珣斟满酒水,举杯道:“承蒙都虞候屡次接济,施以厚恩,我无以为报,先干为敬。”两人一饮而尽。崔守珣道:“我没有酒量,都虞候随意。”赵匡胤道:“你阿娘的病可好些没有?”崔守珣道:“老娘吃了药,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床走路了,多谢都虞候记挂。”顿了一顿,又道:“都虞候喝酒吃菜,不要客气。”

赵匡胤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你有事?”崔守珣摇头道:“没有,没有。”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问都虞候。”赵匡胤道:“有话就说,憋在心里岂不难受?”崔守珣心中忖思如何措辞,想了一会,终于道:“我与都虞候萍水相逢,可是都虞候不嫌弃我身份低微,没有本事,一再接济,如此大恩大德,我当真无以为报。”赵匡胤见他这般说法,知道该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了,微微一笑,道:“其实是驸马在帮你。”崔守珣大惑不解,一脸茫然,问道:“我不认识驸马,他为何要帮我?”赵匡胤喝了一口酒,笑道:“你在李重进身边当差,驸马想让你通风报信。”崔守珣又惊又吓,神色大变。他并不愚钝,霎时之间,已经明白了。赵匡胤屡次接济,并非真心诚意的交自己这个朋友,而是在笼络收买自己。一直都以为赵匡胤仗义疏财,义薄云天,实则全错了。煞费苦心的接近自己,不过是要利用自己,把自己当成任意摆布的棋子罢了。他胆子小,谨小慎微,在李重进眼皮底下刺探消息,充当细作的事,万万不敢做,当下跪下,乞求道:“这种事情我万万不敢做,求都虞候饶了我罢。”

赵匡胤皱眉道:“你害怕甚么?”崔守珣道:“李重进心狠手辣,万一给他察觉,我...我一定死得极惨。求都虞候高抬贵手,放过我。”赵匡胤冷笑一声,沉声道:“你害怕李重进,就不怕驸马吗?你不敢得罪李重进,就敢得罪驸马吗?”崔守珣吓出一身冷汗,拼命摇头道:“他们都是皇亲国戚,我...我一个都得罪不起。”顿了一顿,又道:“都虞候给的钱,我愿意如数奉还,只是...只是容我一些时日。”赵匡胤冷冷道:“驸马的恩赐,是你想要就要,想退就退的吗?”事已至此,崔守珣进退两难,瘫软在地,脑袋里一片混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赵匡胤讥道:“又不是要你上刀山下油锅,何至于怕成这样?起来说话。”崔守珣扶着桌子,吃力的站起身来,只是再也不敢与赵匡胤平起平坐了。赵匡胤和颜悦色道:“你老实本分,少言寡语,而且谨小慎微,我才选中你的。”崔守珣有苦说不出,心想:“我宁可你不要选中我。”心中虽然这般想法,毕竟不敢喧之于喙,小心翼翼道:“我笨手笨脚,只怕会坏了驸马大大事,请都虞候另选高明罢。”赵匡胤微微一笑,道:“既然我选中了你,你是推不掉的。”脸色忽然变得杀气腾腾,又厉声道:“你也不要有甚么三心二意,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崔守珣吓得一阵哆嗦,差点尿了裤子,心中大呼倒霉。赵匡胤每次出手就是几贯铜钱,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他欣喜若狂,以为天降大喜,遇上了财神。殊不知其中暗藏杀机,怎不叫他叫苦不迭?

赵匡胤拿出两贯铜钱放在桌上,道:“这些钱拿去给你老娘买药。”崔守珣既然知道了他的意图,再也不敢收钱了,连忙摆手,道:“我不敢要了,请虞候收回去。”赵匡胤微微一笑,道:“你早就收过了,还怕这一次?”顿了一顿,又道:“这是驸马赏赐给你的,只要你真心实意为驸马做事,驸马是不会亏待你的。驸马说了,每个月给你一份月钱。这笔钱不会比你在侍卫司领的俸禄少,只会更多。等有了钱,盖座新房子,娶个娘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岂非美事?”一番恩威并施,把崔守珣收拾的服服帖帖。崔守珣无路可退,只得屈服,问道:“驸马要我做甚么?”赵匡胤道:“也没有甚么大事,不过要你传递消息而已。你不要刻意刺探消息,以后和往常一样,该做甚么还是做甚么。”仔仔细细交代一番之后,又道:“以后自己要多加小心,不要给李重进看出破绽。没有必要,以后咱们要少见面。你的月钱,每个月会有专人送到你家里。”崔守珣叹息一声,颔首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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