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里的姐姐不同于其他人,她的眼里始终蒙着一层水雾,隔绝了外界的各种纷扰,亦让人捉摸不透,这是她为自己所设的保护罩。
民国十三年,春。
春日的风多少带着冬的余寒,再下场烟雨,寒就成了蚀骨蛆。
这应当是我来柳家的第六个年头。六年里战争仍然不断,中国共产党也在这期间成立。
我想起师母死前对师兄说:“乖乖,要好好照顾妹妹,好好孝敬你爹,娶一个贤良的妻子。我知道你有你的抱负,若你觉得是对的,那便去做,只要你无愧国家就好……”师母是重庆人,说这话时带着重庆浓重的口音,话音刚落,吐了大口的血就死了。
师兄已加入了共产党,他说:“若哪一日离开,不知再回来是何时?”他的话语太过沉重,如同讣告。
革命不管成功与否,都是一场血液的流淌。我想支撑师兄以及无数与他一般的人走下去的理由,便是国家安定的信念。民主、自由、和平,也许多年后存在于这片土地的人们真的能享受到呢。
“想什么呢?”姐姐的话打断我不绝的思考。
我回道:“一些琐事罢了。”
姐姐说:“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
我告诉她:“阿浓十三岁了,不小了。”正欲抬眼却总被头发扎的痒痒。于是走到才思面前眨巴着眼睛:“前刘海扎眼睛了。”
我喜欢姐姐替我理发,她的手太冰凉,隔着头皮我都能感觉到寒意,我常希冀能带给她一些温度,让她此生不至于那样凄凉。
姐姐的手艺不逊于店里的大师傅,她会为我修的齐齐的,两边有个好看的弧度,再戴上朵梨花样的发夹。
我忽然想起,头发本已快及腰了的,那年师兄寿辰,自个心血来潮想做个手工给他做寿礼,谁知将胶水放在枕头上忘记盖了,睡时一头撞翻了瓶,糊的一头胶,一生气就想剪了。
姐姐听到我嚎叫的声音进来时,我正背手拿着剪子咔嚓咔嚓的剪,也不知是剪了多少,等到头发与枕头分离时才知是贴着发根剪的。
我摸着后边扎的手刺疼的头发生气又委屈,再看着姐姐捂着肚子笑到站不直,哇哇的就哭了……幸得如今头发已经及了肩,能梳上根麻花辫。
外面还下着小雨,春日的雨养万物。才思拿过门后的伞,递了把给我。
我想起要给爹送早饭的,拿过伞顺便问:“姐姐,食盒呢?”
姐姐关上门一边回答我:“我起得早,他用完餐去的。”
这些年与姐姐的关系日渐亲密,我们心中所想彼此自不待言,可我始终不明白,为何她对爹的态度总是冷淡,甚至这些年我都没听她喊过爹,大多都是避开称呼,或者用“他”来代替,而爹也从没有怨言。
关于那张照片,我仍不知来处,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爹和姐姐都无果,只是我提起照片里的男孩时,两人情绪都大不对。
看着前方这条青石小道,一旁的望春花已落的一地触目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