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张洁霞打破了沉默,“今晚叔公家吃席,青子你去不?”顿了一下,她接着又说,“不想去的话,妈先给你把饭做上。”
整个封龙岙就这么点儿大,一场酒席,大半个村子都得到场。张洁霞后面补这一句是因为担心儿子去了,每个人都要问他考上没有,怕他掉面子、不好受。
“去啊,去。”韩青禹站起来,笑得灿烂,迎着爸妈担心的目光解释道,“反正迟早都得被问一遍,我可不愿意亏了嘴。”
他说了句玩笑话,爸妈都跟着笑起来。
其实这也是实话,在华元990年的封龙岙,一场酒席,那可是难得的油水,是“盛世”。农家喜事的流水席,菜色不说多好,鸡鸭鱼肉总得有两样,这才叫做排场,另外还得有烟、有酒。
酒席一直维持到夜里八点多才结束,但是人们并没有散去。带着些许醉意、嘴唇还泛着油光的村邻亲故们,此时正围坐在喜事东家门外不远处的晒谷坪上抽烟、闲聊。
“我说要是青娃子这回考上了,也得摆几席吧?可惜了。”有人剔着牙,话语里透着遗憾说道。
这时候村子里愿意供孩子读到高中的人其实不多,去年加今年,村里娃儿能读到参加升学考试的,韩青禹都是唯一一个。
“是啊,那不……还是差了点儿。”韩友山帮儿子接话。
其实韩青禹自己也在,只是坐在角落里,他有点疲了,升学失利的事,该问的,不该问的人,今天都已经问过了一遍了。
说真的,他是有点不好受。就这种事情,别说是恶意的揶揄和讽刺了,哪怕是善意的关心和安慰,听多了也只会让人心头里的郁闷更重几分。
他这会儿面上看着还算平静,其实心里中终究是郁积的有点厉害。
“这学费、营养,一年年的……话说你家养那么些鸡,这些年鸡蛋都没卖过一个吧?算下来,真是可惜了。”那个人接着又感慨了一句。
“几个鸡蛋,本就是给孩子长身体吃的,你说那些干啥?!”韩友山有些不高兴了,抽了口烟说,“再说文化学了就在身上,总会有用处的。”
“可不是吗?你看咱青娃子这个子、这模样,都算是养出来了。人还有文化,至少以后媳妇儿、彩礼这些,一点不用愁,有的是人家愿意。”旁边一个叔伯辈的接过话头,帮衬两句想把话题岔开。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人群里就又冒出来了新的话话头,有人叹大气儿,总结说:“唉,说起来,咱封龙岙的这第一个大学生,到底还是没出来。”
“可不是?咱村岙这怎么也得上二百年了吧?听说早年间还兴盛的时候就这样,一个文化人都没出过,说起来也是怪事。”接话的人说完,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连绵山峰,又不甘地说,“咱村这么好的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