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棱”一声,一只老鸦从树枝振翅而去,惊醒了沉思往事的卫瓘。他舒展了一下身体,背负双手走到庭院当中。空气虽然还有些清冷,然而一夜春风,仿佛唤醒了整个大地的生机。只见数丛桃花艳艳,憋足了劲散发出浓烈的芬芳,池边的柳枝也抽出了新芽,女墙边的藤蔓也静悄悄地蔓过了墙头,伸出嫩绿的小触手。满园春色一扫心中阴霾,多少令卫瓘也渐渐明朗一些。是啊!藤蔓向阳,飞蛾扑火,世间许多事都是命中注定。司马为权,蒋济为名,曹爽为利,都落得杀人或被杀的下场,柏夫人为了儿子司马伦甘心引颈受戮,也是她命中注定唯一的选择。这一切能怪谁呢?只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往事不堪追忆,来者不可预期,当此乱世,唯有当下的温暖才是有意义的。卫瓘边想着心事,边沿着府中甬路信步而行,不一刻就来至紫竹轩。
此刻的卫宣正躺靠在水榭边的竹椅上,眯缝着双眼打盹。数月来,卫宣在府中闹了不少笑话,府中许多人都叫不上名字,还经常走错地方。好在四公子卫宣本来就是落拓不羁之人,因此府中上下不甚在意。倒是杨夫人爱子心切,延请来数位名医前来为卫宣诊病。脉象都无要紧征兆,于是众医均托辞说四公子是犯了痰症,开了些莲子、当归、半夏、陈皮之类不要紧的汤药,并嘱咐夫人让四公子清心寡欲,不可思虑过度。卫宣心里暗骂“一群庸医蠢货,痰你个鬼症。”不过自己正好借此顺坡下驴,推说确实是犯了痰症,说众位先生治得准当。随着卫宣逐渐熟稔了府内府外情况,他的“痰症”也逐渐痊愈了。
卫宣听到背后有人轻咳一声,转身一看原来是父亲到了,忙站起身来,深施一礼。卫瓘摆了摆手,示意卫宣坐下,自己坐在旁边的竹椅上,两人闲聊起来。
卫瓘笑道:“你倒是清闲自在的紧纳。大好春日,既不读书也不习武,倒在这里晒起太阳了。”
“父亲大人来得刚好,如此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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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偶得一首五言,请父亲指教。”卫宣从容不迫地言道。
自从卫宣犯了“痰症”后,卫瓘倒觉得四子卫宣气质神态和往日颇有不同,于是揶揄道:“哦?晒着太阳倒晒出首诗来?”言罢,好奇地看着卫宣。
卫宣微微一哂,心说唐诗宋词也背了几百首,在这个时代我就是诗神,岂能被你问住?于是缓缓起身,背负双手从容吟道:“杲杲春日出,照我屋南隅。负暄闭目坐,和气生肌肤。初似饮醇醪,又如蛰者苏。外融百骸畅,中适一念无。旷然忘所在,心与虚空俱。”。
卫瓘闭目品呷着诗句,寥寥数语能将如此平淡无奇的事表现的如此舒怡自然,细腻温暖,诚然可贵呀!“旷然忘所在,心与虚空俱。”岂非正契合自己当下的心境?多日来,柏夫人的况境让自己心绪烦乱,既然无计可施,倒不如珍惜眼前的美好,这也是今晨才悟出的道理。他重新打量着卫宣,心说四儿卫宣的心境高远啊。卫瓘心里虽这样想,可是嘴上却说:“呵呵,春日负暄,确为应景之作。然而如此小事,又何足道哉?”
“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只要是真性情,又和必须区分大事小事?诗经中的《关雎》和《桃夭》所咏不也是再小不过之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