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我意志消沉,终日昏昏欲睡,如同失了魂一样。母亲见我如此,一改往日叨絮,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父亲也不再随意使唤我了,只是一个劲地劝我不要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应该起来到处走走。
在那段时日里,我特别迷恋做梦,睡时期待美好的梦境,醒来回忆梦境或幻想着现实中的梦境。我时常带着亦梦亦幻的想象一个人独行于田野间或呆坐于溪边林下。邻居见我如此议论纷纷,以为我这次出去是被人打傻或吓傻了,回来后竟成为了一个废人。家人见我如此状态,揪心不已,但又无可奈何。
如此状态持续了有两三个月。一次,秋日,时值台风季,我正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觉,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阵乒乒乓乓巨响过后,屋内瞬间异常明亮了起来,我抬头仰望,广袤无垠的天际正波谲云诡、翻江倒海。待我慌忙起身跑出房门时,房顶早已是片瓦不存。我站在狂风骤雨中,呆呆地看着仅剩几根木头架起的房梁和依然伫立在风雨中的土坯泥墙,胸内直感一阵酸麻,不自主地流下了许久没有留过的泪水,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一个念头:这就是我的家,她是如此的脆弱,经不起一阵风雨。
“必须改变,否则,我连个安稳的容身之所都没有。”我自语道。
根据我的要求,家人经过求爷爷告奶奶般的四处问询,终于问到了一个邻村做装潢的师傅,让我到他那里当学徒。母亲为了便利我学手艺,找了一位邻村的同宗长辈资助了我一辆破自行车,由此开始了我两年的学徒生涯。
装潢行业其实包含很广的范围,一切的装饰装修乃至装帧装裱都可以叫做装潢。我当时学艺时所做的装潢仅包括装潢中的一小部分,主要是用铝合金、不锈钢、铁等材料制作成门、窗、防盗窗以及楼梯扶手、栏杆等,主要使用的手工艺是焊接、抛光、喷漆等,对家庭装修而言,属于硬装部分。根据行业当时的自然分工状况,这一行还可以按其主要使用材料的差异和手工艺操作手法的不同细分成:做铝合金的、做不锈钢的、做铁的。我当时所跟随的师傅这三者都有做,但以做不锈钢为主。总体上讲,这类行业的体力付出和工作环境相比于建筑工地上的“泥水匠”来说,要轻松、干净些,与木匠差不多。这也是我家人介绍我去做这一行的主要原因,因为我打小不愿意干体力活。虽说这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工作,不过也算有一技之长,差的说,学好以后可以“混口饭吃”,不至于继续过着父辈那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如果幸运,做得好,还有望脱贫致富。因此,我很珍惜我的“第一份工作”,即使这份工作除了顿免费午餐外没有任何报酬,我依然是乐此不疲,兢兢业业。由于我的努力,当然,也得益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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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傅的“懒惰”,我学得很快,别人可能需要二三年才能学会的各种技艺,我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几乎全部掌握了,我已经可以在没有师傅带领的情况下就能够独立完成各项工作,以至于后来,师傅干脆不干活了,当起了名副其实的老板。很多同行对我师傅羡慕不已,都说他收了个好徒弟,甚至有几个同行师傅早早的就和我私下约定,待我学满出师后,就聘请我做师傅,许诺给我“高工资”。这使得我对生活有了很大的信心,虽然这时候还不会赚钱,家里的状况也没有明显改善,但我相信,这些改变已经不会太远了。
不过,在我的内心深处,对这样的“光明”前景似乎并不满意,很多时候,特别是在与那些医生、教师、公务人员这类我自小视为“高大上”人士打交道的过程中,我都会越来越强烈地感受自己的粗鄙、浅薄以及知识的匮乏,我非常渴望自己能够有广博的知识和宽阔的眼界。每当遇到那些还在读书的同学,我也都有一种莫名的艳羡,感觉他们都要高我一等。
我当时见识浅薄和知识匮乏到什么程度呢?每次看港片时,我对于电影里经常提到的美元与美金总是分不清楚,以为这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当知道一美元可以兑换好几块人民币时,我感到这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一次,我跟我师傅到一家时尚发艺店安装梳妆台支架,当我看见一台貌似电风扇但又没有扇叶的设备时觉到很好奇,我指着那台设备问店里的老板:“这是什么?”老板认真地回答道:“这是红外线烫染仪。”我机智地随了一句让我感到羞愧难当的话:“哦,所以它能发射红紫外线?”老板很不屑的瞟了我一眼,道:“红外线就是红外线,紫外线就是紫外线,没有红紫外线。”
当然,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重返学校读书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怀着这种渴望和艳羡及不可能再去学校读书的现实,我只好选择通过自学的这种途径来提升自己的知识水平了。
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有国家自学考试这种学历教育途径,对当时的我来说,只知道需要看书,需要看很多很多的书。
我当然没钱买很多很多的书了,我连一本书都买不起,不过,根据我有限的认知,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很多很多的书供人阅读,那就是———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