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简媜说过一段话:
“誓言用来拴骚动的心,终就拴住了虚空。山林不向四季起誓,荣枯随缘;海洋不需对沙岸承诺,遇合尽兴。偏爱盟誓的恋人,有了第一回,又要第二回。所有的誓言都在口述传说中的乐园,世间本是忽然聚合之一瞬,聚是一个字,遇合了当下便是‘聚’义;散亦一字,分别了当下便是‘散’义。我不吃誓言鸦片,故不问聚后何时散,散后何时聚,该聚自然会聚,该散放心一散。连语言都应该舍弃,你我之间,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与存在。”
写得真好。这段话大约可以作为楚清歌此身此心最好的注解。可她又是私心好重的女子,即便百转千回,遇见了江与川,相识相交至今,她从不言明什么。可她又要期待旁人能够给出允诺。好,哪怕这样不公,江与川仍然讲出了那句话,也是最最要紧的一句话——他让她嫁给他。
她以为岁月日渐宽容,待她有怜悯之心,于是给了她一个江与川。可就在她以为一切终于好起来的时候,沈晚晴回来了。她该何去何从?说到底,她仍是个自私的女子,哪怕她愿缓缓靠近生活,愿意信任什么,愿意心动。
“对不起。”
这便是她给出的回应。可是除此之外,她哪里还有勇气说什么。沈晚晴回来了。在沈晚晴面前,她只觉得自己如同窃贼一般,无耻下流。她只想不顾一切,逃离所有,假装从未发生任何事情,亦从未有过任何变化,甚至不曾与江与川相识。可午夜梦回,江与川醉酒来电,她还是去了。
怀里的江与川,今年已四十一岁,却似婴孩一般,呜呜咽咽令人心碎。天亮的时候,展美如来书店开门,楚清歌竟未察觉。直到展美如小心翼翼递来两杯热水的时候,楚清歌方才意识到,自己与江与川支离破碎的残损模样,早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她扶起江与川喝水,又与展美如一起把沉重的江与川扶进了车里。匆匆谢过展美如,楚清歌便驱车离开。送江与川回家的路上,沈晚晴打来电话,楚清歌不知所措,把手机调至静音,放在一旁。醉酒之人总要重些,可她却不知他是这样沉。从车门到电梯口,到房门,到床边,短短一路,她竟仿佛走了一生。
替他脱鞋,替他解衣,又将绒被盖上。立在窗边,楚清歌凝望江与川的脸,往事历历在目,每一刻皆如利刃一般从心上划过,如此反复。终于,她落了泪。可是无法,她真的无法再继续和他走在一起了。如若不,她实在不知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帮江与川洗完衣裳,又把他家中仔细打理一番,一再确认自己没有什么未尽之事的时候,楚清歌方才脚步沉重地走至门边,拧开把手。门应声关上的那一刻,楚清歌想:此生与他纵是情深,无奈缘浅,大概就只能走到这一步。她与他之间,或许就是如此了吧。
给沈晚晴回电话的时候,楚清歌恨透了自己。沈晚晴约她吃饭,她不能不去。可她自己竟也能擦干眼泪,云淡风轻地做戏,与沈晚晴闲话许久,仿佛一颗心从未历经什么惊动与剧痛。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比那一刻,更令楚清歌厌恶自己。
傍晚见到沈晚晴的时候,楚清歌已很疲惫。这一夜一日,仿佛耗尽了她此生最后一点力气,连走路都是踉跄的。可她仍然要给自己上妆,她不能让沈晚晴看出破绽。
“清歌,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