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科学大会时间表上,每旬都有个学习日,当天雷打不动的节目就是分享会。按照定制,大会会员无论身在何处,都要在这天与附近会员相聚,开一场分享会。届时没有官职高低,通过抽签选一个人主持,大家畅所欲言。还没入会的学生或者工人可以旁听,不能发言。
这天,苏吉拉纳正在视察一处古老隧道。一千多年前,澳大利亚人开凿了这条隧道。退魔还天中为方便交通,也没有堵塞,只是不再有机械车辆通行,也不再有电力照明,行人要靠油灯走过几百米的漆黑隧道。再后来因为无人维修,隧道逐渐坍塌,最终被放弃。
现在,这里是南北大铁路必经之处。交通科学部的专家正在勘察,历史科学部也在这里研究古代交通设施遗迹。苏吉拉纳视察到这里,正赶上卡梅莉娅发起分享会,便以普通会员身份参加。座中有他的新秘书,卡梅莉娅和两名考古专家,交通科学的五个年轻专家。屋子里还挤进不少科学工人和实习学生。
通过抽签,一个交通专家主持会议,大家按座位轮流发言。这些年轻专家都是刚毕业不久,属于“会长的孩子们”。气氛活跃之后,便开始有人向新会长提意见,认为他优柔寡断,没有个性。
“朴会长可不一样,到现在读起《光明集》,一字一句都还象敲在我心上。”
轮到苏吉拉纳发言,他承认自己确实如此。“朴会长去世后,我们这些人浇水、施肥、除草、剪枝,把一株小树苗培养成参天大树。但是没人能制造当年那颗种子,必须是真正的天才才能办到,是他让我们看到建立科学世界的可能性。以我为例,如果不遇到科学家园,不聆听他的演讲,我自己能悟出这些道理吗?恐怕一条都不行!”
卡梅莉娅坐在对面,望着苏吉拉纳。她也是执委,不仅知道他的经历,他是如何上的台,也支持那场政变。开分享会的宗旨就是让大家敞开心扉,彼此深入了解。卡梅莉娅一点点走进这个人的内心深处,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苏吉拉纳谈完朴运成,又开始谈自己。“有人说我在会内各派之间搞平衡,其实不是我的初衷,很多时候我确实不知道谁对谁错。当几万名科学人的领袖,需要广博的知识。我接触科学太晚,后来又整天忙于事务。想学知识也只能零敲碎打。和你们讲句心里话,我非常想提前退职,花几年时间好好去上课。”
轮到卡梅莉娅发言,她先是分享一段旧事。当年跨海远征前,他们要给“科学飞地”计划拟定行动纲领,既指导会员,也便于向弟岛民众宣传。纲领主要由行为科学和历史科学两类专家拟定。当时苏吉拉纳才入会,不仅没资格参加,根本不知道有这场讨论正发生在别的船上。
卡梅莉娅虽然不到二十岁,已经对历史科学有深入钻研,是参与讨论的一个专家。在确定科学事业根本目标时,她提出应该再设个第五目标,用协商制取代庇护制。
这可是两个新鲜词,到现在都没进入基础教材,在座其他人都没听过。卡梅莉娅就给大家耐心讲解。“庇护制开始于部落时代晚期,一个强者靠武力控制一群弱者,负责保护他们。如果强者干得不好,会有新的强者推翻他们,成为新的庇护者。人类最早的国家都采用庇护制,现在的盖娅真理教就是庇护制政权。即使我们科学共和国,也是由科学大会拥有主权的庇护制国家。”
听到新知识,屋子里的人都竖起耳朵,一时间鸦雀无声。
“但是,人类历史上曾经有另一类国家,它们采用的制度用古代英文叫作democratic,我们历史学部翻译成‘协商制’。几千年前,个别庇护制国家就在统治集团内部采用协商制。进入科学时代,财富暴增,人们不再寻求强者庇护,希望自己表达诉求,协商制在世界各地推广开来。具体作法就是有参政愿望的人组成团体,每隔固定时间举行普选,由票数最多的团体执政。某个固定周期后,全体人民重新选举。”
票选?苏吉拉纳并不陌生,真理教教主就由大教士团票选产生。旋风上台时的选举据说名不正言不顺,但那是三十几代里面很少有的例外,并且必须尊重票选这个形式。科学大会的会长原则上也要票选,象他这样靠政变上台的领袖,也是几百年不遇的例外。
卡梅莉娅继续介历史:“邪教上台后一段时间还保留通讯技术,前几代教主都由全球公选。后来戒命越来越多,靠挑夫、马车和帆船运送选票,一次选举从几个月延长到一两年才完成,变得没有可行性。杨石穿不是在回顾文章中讲过吗?邪教第一次内战的起因就是有人质疑选举舞弊。那场战争后,他们才改成教士团内部选举,成为有选举的庇护制。”
当年卡梅莉娅提出建议,如果科学飞地能够建成,科学再生确有成果,制造出大量物质财富,平民百姓得到实惠,他们可以提出用“协商政治化”作为第五目标,呼吁全球各地人民选举领袖,靠这面旗帜,一个教区一个教区争取民众支持。
“最后为什么没列入目标?”苏吉拉纳问道。
“老师和师兄告诉我,协商制在当年不仅没有维护科学,而且成为毁灭科学的帮凶。不少国家的邪教政权都靠选举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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