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产停顿片刻,看向士文伯。士文伯想说什么,支吾半天欲言又止。本想责问,为何不事先将困难告之?稍微一想,不对,当初曾一口回绝郑国君臣,说是眼下不方便接见。郑国找谁说去?既是理亏,只得保持沉默,示意子产继续说下去。
子产继续道:“侨曾听说,贵国先君文公执掌国政时,宫室矮小,没有可供观望的台榭,却把接待诸侯的馆舍修得高大整齐,像现在君王的寝宫一样。还派人对馆内的库房、马厩加以修缮,司空及时整修道路,泥瓦匠人按时粉刷墙壁,以便时刻保持干净整洁。”
“诸侯宾客到来后,命甸人点起火把,仆人巡逻宫馆。车马有所处,宾客的随从可暂时歇息,有人替代其服役。看管车马的仆从为车轴加油,负责清洁整理的杂役、牧羊人、养马人各司其职,百官各陈其物以待宾。”
子产看看士文伯:“或者侨之言太过冗长,却非虚言——”士文伯点头,他又道:“文公考虑如此周到,是为了不耽搁宾客。宾主两便,各自的公事都不会荒废。除此之外,还与宾客忧乐相共。有事就加以安抚,宾客有所不知则耐心引导,宾客有行事不周至的也宽宥体谅。宾至如归,何须担忧灾患?不怕抢劫偷盗,也不担心干燥潮湿。”
“如今却大为迥异——铜鞮山的宫室绵延数里,接待诸侯的馆舍却像奴隶住的屋子,门口狭小车难入。车又无法逾墙而入,只得停留在外。盗贼肆行,天灾难料。宾客何时能见诸侯没有定时,君王接见的命令迟迟不发布。不拆毁围墙就无处收藏财礼,一旦有所损坏,贡赋不足,又恐被责难。谨敢请问执事,如何是好?”
士文伯脸色渐缓,子产也放缓语速,“鲁国的丧事,不仅是君王之忧,也是敝国之痛。如能及时奉上财币,我国愿把围墙修好再走。如此,便是君王的恩惠,岂敢惧怕修墙之苦!”
士文伯一时无言,只得说:“执政大人言之凿凿,在下便转述敝国执事,听其裁定。有了回复,定会第一时间告知。”说完,士文伯辞别子产,请教赵武如何是好。
赵武听后,沉吟了好半晌,说道:“子产言之有理,是我国理亏在先。用容纳奴隶的房舍接待诸侯,错在我国。”
“以执政大人之见,如何是好?”士文伯又问。
“请代我向郑国君主致上歉意。”赵武缓缓说道:“是在下无能,身为晋国执政,竟令盟友受此委屈。”
“执意不见郑国聘问者,并非执政大人之意。”士文伯道出实情,“是君主以鲁国国君丧事为由辞见郑国来聘,才令郑国有此反应。”
“盟国本是兄弟,郑国又是同姓手足,难道可以因此厚此薄彼?”赵武摇头道:“我身为执政,难辞其咎。我会向君主提议,定要厚待郑国一行,以此弥补我的过错。”
“执政大人诚挚如斯,郑国必定感激不尽。”士文伯说道。
于是,士文伯代赵武向子产致歉,同时邀请他们住下,说是晋国国君不日便要接见。
另一边,赵武既已出面陈说利弊,晋平公没得推辞,很快就接见了郑简公一行。
为了弥补疏忽,平公下令,设宴会招待郑国一行。郑国子产相礼,晋国赵武作陪。晋国将郑国奉为上宾,尊崇有加。宴后还赠送郑国丰厚的礼物,并命他们无需理会围墙之事,晋国自会安排。
郑国一行自然是感恩戴德,千恩万谢盟主的盛情厚意。之后,他们告辞盟主,依依不舍的踏上归国之路。郑国人离开后,赵武命人重新修筑接待诸侯的馆舍,真正做到高门厚墙,车马进出无忧,诸侯到此如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