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没有政事交集,赵武对士匄的印象颇好。他是才高八斗的豪门世族之后,知礼懂法,积极进取,忠心耿介。成为搭档之后,接触多了才发现,人事物都一样,远看和近看大相径庭。
最大的问题是,他发现,士匄器量狭小,眼里容不下沙子。是人都有优势,也有短处,瑕不掩瑜便算大才。然而对于身居高位者来说,有些“瑕”却是致命的。未必是他会怎样,而是得罪他的人会怎样。
栾书执政时赵武还小,但是他曾听韩厥说过,论打仗带兵,栾书不失为一员将才。可他对权力太过执迷,患得患失。又加资质中等,并非一流人才,对才高出众,抢了风头的人总难免嫉妒。郤至在“鄢陵之战”中立下头功,出尽风头,便是挑战了他的极限。最后被证实,郤氏的所谓另立新君,不过是子虚乌有,纯粹捏造。
士匄跟栾书不同,他的起点比栾书高。论才干见识,栾书更是望尘莫及。两人最大的共性却惊人的一致——对权力非常狂热。“鄢陵之战”时,士匄首次出征,却一心想要建功,便可窥出一二。
跟这样的人共事,赵武不知如何应对。绝非技术环节——如何相处,如何相互配合,协调政事军务。这些都不是事。赵武入仕超过二十年,虚与委蛇早已熟练如用膳饮水,明哲保身也见怪不怪。只因心中仍有信条底线,遇到这样的人就觉得别扭,直觉的想回避。
“我知道,过去的教训太过惨痛,所以你不想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可是,世事岂能尽如我们所愿?堂堂国君竟被下臣扣押杀死,又岂是君王的意愿?”这些年,静姝听说的,见到的,跟赵武一样多。虽说细节并不全部了解,却一件也没落下。
“不光我国,郑国也是内乱频发,斗得你死我活的都是同宗族人。”赵武感慨道。
“是不是他们内部的亲楚派跟楚国通风报信,所以楚国才会趁我国攻打齐国,偷偷出兵郑国?”静姝问。
“女将军料事如神。”赵武先是大惊,接着调侃道:“幸好你不能入朝为官,否则我怕是难有出头之日了。”
尽管有担忧,今日的赵武已非从前遇事惊惧惶恐的少年。历练二十载,他有足够的定力摆平内心的不安。再加跟静姝相处久了,潜移默化,时不时他也来几句调侃玩笑。
“好说好说,只要让我入仕,一定竭尽所能将赵武哥送入最高位。谁敢不服,斩立决!”仿佛已然执掌大权,可以发号施令。说完,静姝忍不住得意的笑。“我哪有这么大本事?前天哥哥过来,他跟我提到,所以我才知道。赵将军不必为前程担忧。”
“太好了,我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赵武拍拍自己的胸口。
“不过,哥来去匆匆,也没把话说完。”韩起过来是接毛毛去打猎的,兄妹俩随意说了几句,他便急着要走。“我挺好奇,郑国到底怎么了。赵武哥就当说故事,给我说清楚呗。”
“好好好,我就当给孩子说书了。”赵武笑了。静姝对政事的好奇心非常旺盛,超越许多男子。想来很是神奇,甚至有些不合时宜。或者,就是这一点,才令她一直保持活力。
“嗯,难得放下娘的身份做一回听书的少女。”静姝开心说道:“小的洗耳恭听。”
“是这样的——”赵武娓娓道来。
楚国偷袭郑国,并非早有预谋,瞅准时机,而是有人呼应。
时任郑国当国子孔,其人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早已引起司马、司空等人的不满。恰逢晋国号令十一个诸侯国讨伐齐国,郑国国君简公率司马子蟜、少正伯有、司寇子张等人领兵前去助阵。郑国正卿子孔、司徒子展和司空子西,留守国内。
国君不在,大部兵力在外,国内空虚。整个中原都为伐齐奔忙,无暇关注郑国。子孔想借助楚国的力量清除异己,以便擅权。于是他写信给到楚国令尹子庚,希望他能派兵前来。他会给予策应,并承诺一旦得手,定会率领郑国一心一意侍奉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