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漫长的,无论是制定规则的还是服从规则的,同样焦心。
然而,扣押君主,对策划动乱的一方而言,显然更惊心动魄。他们要面临内外多重考验,各种变化随时降临。最不客气的是时间——像上了发条似的狂奔不止,每一分每一秒都向他们施加巨大的压力。
在押的人像定时炸*弹,万一看管不力,或是卫士监军被收买,有人侥幸逃脱,他们定会第一时间反扑。转瞬间,可能就会扭转乾坤。
三名拒绝加入他们阵营的将军,目前都在家中避门谢客。他们无意加入,也没有站出来要为国君一方出头。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产生威胁。然而,晋国朝堂除了他们三家,还有大小官员大夫小吏。国君一日不处理政务还行,时间一久,必然有人生疑。一旦他们发现异样,找到三卿,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人多势众,作乱一方根本不是对手。
对外,用不了多久,事情必然泄露。南方的楚国和西面的秦国一旦联手,晋国拿什么抵抗?别说自己的地位权势,恐怕性命都难保。
表面上看,全权掌握主动的,无意间站到了时间的对立面。他们必须迅速做出决定——生存或是死亡对他们而言如此迫切,已非哲学命题。
那些沉默被动的,选择与时间同行,渐渐与它成为知己好友。他们细细叙谈,静心等候,等待答案揭晓。
这一年闰十二月,栾书和中行偃终于痛下决心——他们先是杀死胥童、清沸魋、夷阳五,接着又将厉公杀死,只用一辆车陪葬。
大快朵颐的一干人,都做了饱死鬼。主动请缨,承担警戒护卫任务,因此错失佳肴的长鱼矫,在栾书等人到来时浑水摸鱼,逃出生天。
与此同时,栾书下令,命智罃和士燮的弟弟即士匄的叔叔士鲂前往周王室迎立新君——孙周。
说起这个孙周,栾书早就与之有过联系。就是他书信给到孙周,说是郤至在“鄢陵之战”中立下大功,身在大族世家,前途无量。更难得的是,对孙周非常仰慕。于是,郤至到周王室献捷时,孙周特意接见了他。因为栾书的设计,郤至谋反被坐实。
孙周是栾书设计陷害郤至的一枚棋子,也是栾书心目中君主的后备人选。栾书不惜弑君也要将他扶立上位,除了传闻他德才兼备之外,应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孙周年仅十四岁。
扶立一位少年做君主,有百利而无一弊。他年幼识浅,对晋国内政一无所知,势必要倚重朝中重臣元老。栾书和中行偃分列中军将、佐,地位最高,又是二人主张将他迎回。有了拥立国君的功劳,杀害先君之事定然是既往不咎。这个如意算盘打定,二人的未来可说得上是高枕无忧。
就这样,公元前573年,年仅十四岁的姬孙周来到新绛,继位晋国国君。
历史就这样酷烈仓促的翻过了晋厉公。这位征服秦国,打赢楚军,自称战功赫赫的晋国国君,死在大臣的刀下,只得一乘车陪葬。
暴虐傲慢的晋厉公死得如此草率恓惶,不由得令人想起王熙凤。凤姐生前何等风光?执掌贾府财政,大权在握飞扬跋扈,死后却只得一张草席匆匆裹尸。
呼风唤雨的一国之君,死后竟被如此羞辱——草草被掩埋,陪葬品寒碜得让人不忍直视。一想到此,禁不住想要假意为他流下几滴人道主义的眼泪。然而,历史的车轮奔腾不息,他迅速成为过往,新的篇章等不及要开始书写。
让我们看一看这新任国君的档案——
看之前,先简单回顾晋国国君列表,以便厘清关系。晋文公-晋襄公-晋灵公,三人是爷-父-子关系。由于灵公被弑,并无子嗣,于是迎立襄公的兄弟,立为国君,即晋成公。晋成公-晋景公-晋厉公,三人是爷-父-子关系。
孙周的祖父姬捷是晋灵公的弟弟,和晋景公则是堂兄弟。按辈分来算,孙周的父亲和晋厉公是堂兄弟,晋厉公则是孙周的堂叔。这么一算,孙周和厉公的孩子是平辈。厉公被杀,选他的儿子立为国君,岂不更名正言顺?历史书上没有记载原因,只能猜测,厉公虽内宠众多,无奈不得天爱,并无子嗣。或者也有,可是仍在襁褓,不堪扶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