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叹一声,厉公继续道:“赵氏被灭后,先君将军制改为四军八卿,郤氏迅速占据两席。赵旃被革除卿位后,寡人本想另作安排。栾书却极力推荐郤犨。郤锜何等厉害的角色,他跟郤至你一言我一语,再加栾书,三人加在一起,其余人也不反对。寡人不好拂了众意,只得默认这个结果。”
“谁知他们愈发不知收敛,兄弟、叔侄、堂兄、堂弟,纷纷占据要职。以寡人手上的区区人马,实在难以跟他们抗衡。”说完,厉公无奈摇头。
“原来......大王对郤氏早已不满?”胥童问道。
“并非针对郤氏,只是——”厉公想了好一会才说道:“你可知,赵氏为何差点被灭门?”
“不是说赵同、赵括兄弟谋反?”胥童假装不知。
“错!”厉公摇头,“赵穿刺杀国君,赵盾逃亡归来,还能没事人一般,继续执掌军政。继位国君却绝口不提缉拿凶手一事,难道他不想追究?”
“听说,有人曾看见赵穿出入桃园,可就是无法证明是他干的。最后也没找到真凶,此事就成了悬案。既然成了悬案,自然无从追究。”
“赵穿府上有名侍从,拿到他的血衣逃往他国,此事就传开了。他本是命案的最大嫌疑人,再加血衣,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就是真凶?”
“赵穿是赵盾的弟弟,如果赵盾回不来,赵氏就垮了。没了大树可倚,赵穿不过是个浪荡无能的附马而已。所以,他有最直接的杀人动机。恰巧他曾到过现场,所有这一切,足以证明,此事跟他脱不了干系。只是碍于赵盾的权势,无人敢追究罢了。”厉公娓娓道出实情。
“可是......继位国君可以追究啊。”胥童不解。
“继位国君是寡人的先祖父,灵公被弑后由赵穿迎他回国继位。先祖父长年居处成周,在国内毫无根基,赵盾又独揽大权,谁敢招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保身上策。”厉公又道。
“难道说,对赵氏兄弟的清洗,是在补追究赵穿行刺国君的罪孽?”胥童大惊。
“部分原因吧。”厉公眉头紧皱,说道:“先君曾对寡人说,文公设立三军六卿,本是要推恩于功臣。谁知功臣渐渐权重,他们的子孙后世更是权势喧天。长此以入,必定会威胁君主对国政的执掌。所以,有必要削弱一部分。枝叶太茂密,主干为其所累,难以参天。君臣亦如此。”
“意思是......谋反罪并不存在,赵氏是被构陷的?”
“非也。”厉公又想了一会,“当时,寡人的姑姑首告。先君不信,征询栾书和郤锜的看法。他俩都说确有其事,言之凿凿,不由得人不信。再者,赵盾虽未刺杀先君,也不追究赵穿的责任,这样看来,他不就成了刺杀灵公的帮凶?还有——”
“当时六军十二卿,赵氏占据三席,排行第一。前有赵盾霸道强横,赵穿刺杀国君,后有赵氏族大权重,再加谋反嫌疑。先君不经详查便顺水推舟,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毕竟,谋反罪非同小可。若要证据确凿,怕是反受其乱。这才痛下杀手。”
“无论如何,杀一儆百,算是提醒了各卿族——一家独大就是跟君主对抗,时刻有性命之忧。”
“事后虽有种种传闻,说是误杀,然已成事实,难以更改。”厉公继续道:“赵氏也可怜,只剩下孤儿寡妇。可是,也怪不得别人,只怪他们兄弟不合,又被有心人利用。天时、地利、人合联手为难赵家,于是酿成惨剧。”
“难怪那日,赵武行完冠礼,前来拜见君主,君主对他礼遇有加,殷殷期盼。”胥童说道。
“赵氏毕竟有大功于社稷,忠心为国,矢志不渝。如今,只希望他能吸取教训,勤勉上进,将来有一番作为。”厉公感叹道:“赵氏基业几近崩溃,如今只得赵武一人。要扶起将倾之大厦,谈何容易?寡人当是扶危济困,何必吝惜赠他几句好话?”
“君主宅心仁厚,福荫绵长。”胥童适时送上奉承话。
“所以——”厉公皱眉道:“自继位以来,寡人一直想平衡卿族利益。奈何年轻力弱,无法左右。本想趁打赢楚国树立起威信,重新分配利益。不曾想,甫一出手,他们的反应已如此激烈。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撼动他们的地位。你说,寡人是不是无用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