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在韩府收获的快乐自在尚有余温,来自晋国政坛的一瓢冷水,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这天,赵府来了一位客人。这位稀客来的次数虽不多,与赵家却关系密切。
“近来侄儿走访得少,还请伯母不要怪罪。”来人一边命随从献上厚礼,一面不忘客套。
“贤侄太客气了。”老夫人笑眯眯的说道:“我这把老骨头至今还有人记挂,已是天大的福份。在朝为官,事务繁忙,伯母能体谅。”
来人叫赵旃,赵盾的堂弟赵穿的儿子。赵家出事后,只得他一人位列八卿,时任新军将。
“侄儿见过叔叔。”赵武恭敬的向赵旃行礼。
“许久不见,武儿长这么大了?”赵旃惊叹道。
赵武搬回赵家大宅三年有余,他来过几次。有时太匆忙,有时刚巧赵武不在,勉强算是完整的见过赵武一次。记忆已经模糊,大部分印象仍停留在他与母亲躲避到宫中之前的样子。那时,赵武还是个小毛孩,想不到如今已是玉树临风,风华正茂。
“叔叔真是贵人多忘事。”赵武打趣道:“上次到访,侄儿还给叔叔说起父亲在时的几件趣事呢。”
“就是就是。叔叔年长,不中用了。”赵旃有点尴尬,想了想又笑了。“你渐渐长大,越来越有大人的架式了。”
“正月之后,武儿已进十八,是该有大人模样了。”老夫人一脸慈爱的看向赵武。眼见他一天天迈步成年,有欣慰,也有不舍,心绪繁杂。
“叔叔是宝刀未老,志气弥坚。”赵武大方称赞。
赵旃的天性跟赵穿是一个模版刻画的——爱玩好耍,没个正经,也不好亲戚走访,串门互动。只是赵家遭逢大变,毕竟同样姓赵,孤儿寡妇的好不可怜,赵旃这才开始留意血脉情谊,时不时走访探望。
赵武多少了解这位叔叔的脾性,也不介意。如今血亲奇缺,但得他来,赵武总是欢喜。所以嘴巴也甜,乐得勤快赞他几句。
“叔叔惭愧。”不知怎的,今日的赵旃有点憔悴,眉间似有轻愁,完全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听到赵武如此赞许,他连连摆手,像位谦和宽厚的长者。
“不知最近朝中可有大事发生?”赵武问道。他不过随口一问,本想听听见闻而已,没想到赵旃脸色大变。赵武是晚辈,不好追问,只得看向奶奶。
老夫人何等精明,赵旃一进门,他的神情忐忑便出卖了他。无奈时机不对,老夫人也不能冒然询问。她收到赵武传递的讯息,轻描淡写道:“恐怕有些事情涉及机密,叔叔不便说。”
“不,不是机密——”赵旃马上矢口否认。说着,他看了看四周的仆从,又看向老夫人。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老夫人命仆人退下。
“是这样的——”赵旃想要开口,只觉喉咙干涩,他端起茶杯,灌下几口茶水。这才勉强说道:“前日,召开八卿会议,说是荀将军过世,要作人员调整。我呢——”
似乎难以启齿,赵旃停顿了好一会。一抬头,老夫人和侄儿两双眼直直盯着他,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郤锜的叔叔郤犨,外事能力出众,将会取代我的位置。而我……”他面皮涨得通红,再也说不下去。好歹也是赵家子弟,刚过不惑之年竟被踢出卿位,还得在侄儿面前说出实情,面子实在挂不住。
“竟有这等事?”老夫人头往椅背一靠,差点没喘过气来。见状,赵武急奔到她面前,蹲下身看向她。她摆摆手,抚了抚胸口,“先让我把这事捋一捋。”待心情平复后,她问道:“你说的荀将军过世,可是中军佐荀庚将军?”
“正是。”赵旃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