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在座的三位将军都不作声。安慰根本不足以抵偿此刻突然而至的凝重僵硬。在上百口人的鲜血尸身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空洞。任何字眼都会辱没死亡的凄凉厚重，何况遭受杀戮的家族的继承人就在眼前。他是此刻当仁不让的主角，只有他能左右此时的气氛。
察觉到气氛的凝滞，赵武试着转移话题，“当时，我国是内有忧患，外有强敌窥伺。所以，国君也有意与楚国暂时停止纷争。”
“正是。”气氛重归活泼，士燮如蒙大赦，很快便接过赵武交给的话语权。“楚国有吴国制衡，我国有秦和白狄在一旁小动作频频，谁都不敢再发起大规模的战役。否则，就是自掘坟墓。”
“至于中间人，说起来也是颇费了几番周折——”士燮轻轻舒了口气，说道：“楚国的反应很迅速。钟仪归国不久，楚王便派公子辰来到我国，请求缔结盟约。去年春，我国君主派大夫籴伐聘问楚国。籴伐在楚国停留了一年多的时间，就是跟楚国商谈和好的细节。”
“虽说双方均有意促成此事，还必须有第三方从中斡旋，此事才能最终完成。最后，宋国执政华元主动承担此任。”
“宋国地处晋楚之间，是仅次于郑国的中原最有影响力的诸侯小国。华氏在宋国世代官居高位，执政华元跟我国执政栾将军是好朋友。同时，他与楚国令尹子重的关系也非常密切。得知晋楚两国互派使臣后，他就积极奔走，调解两国的关系，至今，签约已是指日可待。”说完，士燮欣慰的笑了。
“双方约定于何时，在何地缔结盟约呢？”赵武已经迫不及待了。
“具体日期未定，大约是明年春夏之交，地点选在宋国。”士燮缓缓说道。
“不用说，我国一定是士将军亲自出马。如此以来，楚国怕是不签也不行了。”智罃说道。
“智将军过奖，在下哪有这般气魄？”士燮连忙摆手道：“想当年，智将军三言两语，楚国国君便心悦诚服。那才叫豪气干云，气势如虹。依在下看，楚王实在是说不赢你，才不得不把你释放了。”
“士将军过奖。”智罃不禁失笑，“智某不过是直言相告楚王而已。楚王本是明理之人，况且，当时我国也握有他们的人质，双方不过是对等交换而已。”
“可是——”赵武想说又不敢说。
“武儿有话便说。”智罃说道。
“我......想知道......智伯伯是如何把楚国国君说服的。”少年好奇心重，赵武有满肚子的疑问亟待解答。
“就是，就是——”韩厥也来凑热闹，他看向智罃，“就给武儿说说你的英雄气概，也好让他多个榜样。”
“韩将军太抬举在下了。”智罃摇头，“已经沦为战俘，何敢言英雄，更遑论榜样？”十年囚徒生涯，楚王虽以礼相待，萦绕心头的屈辱感仍是难以磨灭，智罃的嘴角有自嘲的冷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智将军此言差矣。”士燮颇不以为然，“当日我军败退，原因实在太过复杂。智将军受元帅之令接应赵旃、魏锜，却被楚军误以为是我军欲发起进攻。一时不备，这才落入敌人之手。要怪也只能怪造化弄人，将军何错之有？”
“就是，”说起那场战役，韩厥仍气愤难平，“幸亏智老将军机智，智将军又应对得体，才算渡了一劫。错不在智将军，千万不要自责。”
“多谢两位将军为智某开脱，好歹在后生面前挽回些些面子。”智罃看看赵武，“既然众位不嫌弃，在下就把当日的情形复述一遍。”
“家父通过主持对楚事务的大夫郤至，向楚王表达交换战俘的想法。当时，楚国的情势很特殊。楚王继位不到四年，年纪尚轻，根基不牢。就在前一年，我国打赢齐国，气势大增。缓和两国关系，符合楚国的利益，所以，楚王便答应下来。”
忆起那段日子，智罃的眉头紧皱，想了好一会才继续道：“离开楚国之前，楚王单独召见了我。”
于是二人有了一番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