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要有一个合适的契机,让双方国君都意识到,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然后,还需要有个中间人来促成此事,才算圆满。”智罃也在一旁引导。
“现在,这两个条件都达成了吗?”赵武又问。
“达成了。”韩厥兴奋的说道:“现在是水到渠成,只差约定时间地点议和了。所以我才说,今日是找到大功臣亲自与你授课来了。”说罢,韩厥拍拍士燮的肩膀。
“士伯伯好厉害。”赵武由衷的钦佩起士燮来。从前只觉得这位伯伯沉稳不凡,是位磊落君子,想不到,才干也如此出众。晋楚两国战争频仍,听说父亲在世时整日出战就是为了对付楚国。父亲走后,叔叔们也经常提起对楚作战。而今,两国竟能休战,这是多么伟大的功绩。
“韩将军过奖。为此事出过力的何止在下,在座的两位将军也一直从旁协助,都有功,都有功啊。”士燮不敢居功。
“有劳士伯伯,对我说说契机和中间人的事情吧。”此时的赵武象个求知若渴的学生,催促先生给他解答深埋心中多年的困惑。
“首先是契机——”士燮喝下赵武命仆人新斟的茶,娓娓而来,“三年前,郑国倒向楚国,我国便趁郑国国君拜见我国国君时将他扣押。郑国派人出使我国,我国竟将来使斩杀。从此,两国关系降至冰点。”
“有一日,国君去到军库视察,见到一名戴着南冠的囚犯。异服殊音,引起国君的注意。一问才知,他是郑国献给我国的楚国俘虏。国君命人将他释放并召见了他。此人颇知礼仪,国君便与他攀谈起来——”
“国君问他,从事何种营生,他说他是乐人,名叫钟仪。国君问他是否仍会奏乐,他说自己继承先人遗志,何敢从事其它?于是,国君命人把琴给到他,命他演奏。他便弹奏了一首南方的乐曲。国君又问起楚王,他说他不清楚。”
“后来,经不住国君再三追问,他说:‘当他做太子的时候,师保事奉他。每天早晨,他向辅佐大臣令尹子重请教。晚上,则向司马子反讨教,学而不倦。至于其他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士伯伯可能不好意思说,我帮他说。”韩厥插嘴,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又板起面孔,一本正经道:“事后,国君把他与钟仪的对话告诉士将军。士将军听后,感触颇多,说了一番言辞恳切的话。后来,国君就决定,把此人派去作为我国与楚国和好的使者。于是,催生了此次弭兵会盟。”
“士将军一席话扭转乾坤,在下听闻,佩服得五体投地。”智罃啧啧称赞。
“士伯伯一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才能一下子打动国君。”赵武一脸敬仰的看向士燮。
“不过是据实分析而已。”士燮轻描淡写道:“我说,这名楚囚是位君子。他提及先人时,先列举他们的职业,说明他不忘根本;奏乐时演奏的是家乡的乐调,说明不忘故里;如实说出楚王做太子时的行事,没有故意夸大或贬损,以便讨好我国国君,说明他没有私心。称二卿的名字,这是尊崇君王。”
“不背弃根本即是仁;不忘记故旧是守信;没有私心便是忠诚;提及辅政二卿,真呼其名,说明他尊崇君王。仁以行事,信以坚守,忠以成事,敏以实施。具体这样的品行,不管多大的事情,一定能达成。所以,我便请君主将此人放回去,让他致力晋楚两国的友好。”
“短短数语就能让两国化干戈为玉帛,士伯伯真乃神人也。”赵武钦佩不已。
“武儿言过其实。”士燮用力摆摆手,“实在不是在下的功劳。是君主本就有了停战的念头,不过是经由我之口说了出来。”
见三人都很困惑,他解释道:“在此之前,我国与楚国又一次相互攻伐时,秦国趁机联合狄国在西北给我国制造混乱。再加上之前一年——”士燮没有往下说,懂的人自然是懂。
“前一年,我娘告发两位叔祖父谋反。于是,君主派人清剿,赵氏反贼被消灭殆尽。之后,十二卿之位留下数个空缺,国君下令,军制改为四军八卿。”一字一句,赵武说得不慌不忙。只有他自己清楚,说得如此平稳,不知背后费了多少力气,努力平抑内心波涛汹涌,最终勉强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