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宋语归就等在门口,两人都穿着家常服,目光同时落在谢琢身上。
谢琢被陆骁扶下马,正有些手足无措,就见宋语归提着裙摆,快步走过来。
对记忆没有什么不同,身量挑,双眼总是带着笑,眉宇间股英气。
谢琢立刻抽回被陆骁握着的手,站定后,涩声叫句:“宋姨。”
宋语归听见这个称呼,眼眶立刻就红,她看着谢琢,努力笑笑,压下嗓的更咽,关切道:“从洛京到凌北,路这么远,阿瓷肯定累吧?现在到家,到家就好,都好。”
听见这句,谢琢怔——家?
这个字对他来说,极为陌。无论是清源的宅子还是永宁坊的小院,于他来说,都只是住处而已。
他的家,早在咸宁九年就已经没。
就在短暂的怔神间,谢琢的手被宋语归握住,引着他往府里走。
“之后你就跟驰风同住,好不好?他的院子宽敞,不过他是个不爱碰笔墨的,房卧房都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我就做主让人移张案进去。听驰风说,你喜欢瓷青纸鹄白纸,不爱用浓墨,喜欢用‘光清而不浮’的兰烟墨,我就都备份放在桌案上。”
“劳宋姨费心。”谢琢的手臂僵硬,动不敢动。
陆骁满是硬茧的宽大手掌很不样,宋语归的手很软,像是带着股馨香,温温热热。
让他不由想起幼时被母亲牵着的感觉。
“这有什么费心的,房里还添架,到时阿瓷有喜欢的,就都可以放上去。驰风说你喜欢下棋,棋桌也备上,就在窗边的矮榻上。”
宋语归又笑道,“他们父子三个都爱舞刀弄枪,阿瓷来,这府里总算有点文墨气。”
她又看着谢琢,忍不住笑出声来:“就是我们阿瓷好好个冰雪可爱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变成翩翩少年郎?”
谢琢下意识地想解释:“宋姨,我——”
“宋姨都知道。”宋语归拍拍谢琢的手背,“宋姨只是在遗憾,给你准备的那些珠串铃铛胭脂衣裙都用不上,准备的时候,我还想象过阿瓷穿上的模样,肯定很漂亮!”
谢琢下意识地想起,洛京武宁候府的库房里,也有满满库房的衣裙钗环。
“不过没关系,我们阿瓷得这般清俊,到时宋姨给你裁几身衣裳,还有扇袋、香囊、玉冠锦带什么的,都做些!”
谢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点头:“好。”
“我已经让人准备你喜欢的吃食,不过你脾胃弱,又才赶远路,记得不吃,以免脾胃承受不住。凌北这边的吃食很,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告诉宋姨,知道吗?”
谢琢再次点头:“我知道。”
陆骁安安静静地跟在后,见谢琢在自己母亲前乖乖的模样,不由翘起唇,觉得这天光真好。
路将谢琢送到陆骁的院前,宋语归才停下来,转头叮嘱陆骁:“你会儿带阿瓷去看看卧房房如何,如果有哪里不好,你就按着阿瓷的心意改改,缺什么东西,就去库房里挑。”
陆骁赶紧应下:“知道知道,您就别『操』心,我会照顾好阿瓷的。”
宋语归瞪他眼:“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好意思说照顾人?”她又摆摆手,“算算,懒得说你,我你爹去厨房看看,你们先好好歇歇。”
陆骁等的就是这句,立刻拉起谢琢的手,把人从自己母亲那里抢回来,快步进房关门。
门外,宋语归站在原地,忍许久的眼泪终是落下来。
陆渊揽着宋语归的肩:“怎么哭?孩子已经来,以后只要陆家在,他就有个家。你今早不是说,绝对不会哭的吗?”
宋语归红着眼睛,“阿瓷受太苦。”
陆渊想起从陆骁信得知的消息,难以想象这些年来,谢琢是怎么撑过来的,替宋语归擦眼泪:“伯平萤回不在,我们替他们好好照顾阿瓷。”
宋语归点点头,眼泪止不住:“我只是看见人就难过,四年前,他才那么小。”
“阿瓷虽然随驰风进去,但要是看见你站在院门外哭,孩子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想。你不是说灶上还放着给阿瓷炖的汤吗?炖久?”
宋语归经提醒,立刻想起来:“走走走,你赶紧跟我起去看看,千万别熬干!”
窗棂后,陆骁从后抱着谢琢的腰:“有年,我爹被北狄人围杀,差点没回得来,不少人都说陆渊肯定已经死,我娘怒斥此人,又说陆渊跟她缔结百年盟约,现在还差几年,肯定会回来的。然后她站上城楼,鼓舞士气,直等到我爹回来。就那次,我娘都没哭。”
亲亲谢琢的头发,陆骁笑道:“她指不定有心疼你,第眼看见你的时候眼睛就红,硬忍着,不好意思当着你的掉眼泪。等你转身,才忍不住。”
谢琢有些无措:“我以为……陆将军宋姨可会因着两家的旧日情谊,不至于对我冷脸待,但我身为男子,却跟他们的儿子在起,他们、他们不该对我这般好才对。”
就像直以来都独自行走在雪原,突然对温暖的火光,不会不假思索地立刻走近取暖,而是会忐忑不安。
陆骁将谢琢微凉的手握进自己手里:“我们阿瓷这么好,值得被接纳,被心疼,被好好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