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杨敬尧的想法是什、到底要做什,他都不知道,他只是按照吩咐,办了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心绪再次安稳下来,注意到远处有群崖雀飞起,杨迈咽了咽唾沫,拍了两下钱林的肩膀:“我突然『尿』急,去解决解决,会儿就来。”
钱林没注意到他颤抖的尾音,取笑了两句:“可别脱了裤子被蛇咬了啊,快去快,你份干粮我会儿帮你拿!”
杨迈路往外,沿途自然地跟几个相熟的人打了招呼,慢慢的,他到了驻地的外围。
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杨迈加快脚步,踩『乱』石杂草,飞快地跑了起来。
不知道跑了久,他突然听见身后隐约传来的惊呼:“敌袭——有敌袭——”
端午之后,天气转暖,文华殿两面的窗户都开,清风徐徐吹进来,很是怡人。金架上的鹦鹉反复叫唤“陛下万安”和“天下太平”,不过却没人敢给它喂食。
御座上,咸宁帝面如沉水,高让小心地往杯盏中添茶,隐蔽地瞥了眼咸宁帝手的折子,发现又有官员上疏,催促陛下立大皇子为储君。
“小小个殿中侍御史,也敢上折子管起朕的家事来了。”咸宁帝放下折子,端起茶盏喝了口,眉头紧紧皱。
今日由谢琢在殿内轮值,替咸宁帝整理奏折,听到这句,谢琢没有贸然接话。
现今咸宁帝与朝臣之间的拉锯越来越严重,大臣觉国不可日无储君,不立太子,则国将不稳。且大皇子和二皇子间的储位争夺结果已然晰,没什可犹豫的,便从开始的劝说,到了现在的轮番上奏讲理催促,常常本折子能洋洋洒洒写几千上万言。
“延龄,你怎说?”
被点到名字,谢琢才起身道:“臣以为,殿中侍御史的说法有失偏颇。依臣之所见,二十年,大楚并无储君,并未生『乱』。且储位至重,陛下慎之又慎,自是应当。”
“是啊,”咸宁帝悠悠叹了声,“这人总是道貌岸然,表面说为大楚、为朕,实际上,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朕没死,就已开始贪图从龙之功!”
殿中阵沉默后,咸宁帝闭上眼,靠椅背,吩咐:“延龄,你替朕拟诏,殿中侍御史邱广迁,官降半级,罚俸三月。”
“是。”谢琢垂下眼,已能想到这份诏书将在大皇子派掀起大的波浪。
双手撑膝盖站起身,咸宁帝扶高让的手,说要不要备辇去太『液』池动动,突然传来八百加急的军报。
谢琢心下沉,高悬已久的巨石晃晃坠下。
传信兵满身沙尘,跪倒在文华殿,声嘶力竭:“……五月初二,兵械被北狄人在凌州境内劫,禁军全数折损,无人存活!五月初四,北狄大举入侵凌云关,大将军陆渊率军守关,然我方将士缺少兵械,只能以木棍木矛相抗,甚至赤手肉搏,而北狄骑兵所持,是我大楚兵械!”
“死守日后,凌云关失守,不不退守苍烟台!”抹了把脸上混尘土的眼泪,传信兵重重将头叩在地面,“如今,镇国大将军陆渊身中敌方重箭,已昏『迷』,『性』命垂危,辅国将军陆绪领轻骑兵迂作战,失去音信,恐凶吉少!”
传信兵沙哑的声音在文华殿中『荡』,谢琢缓缓抬起头,看向御座。
咸宁帝闭眼,手指抚御座扶手上的龙头,面上无波无澜,仿佛天下之事,皆在他掌控之中。
不知道过了久,咸宁帝才命令:“高让,令诸大臣速速入宫议事。”
半个时辰后,文华殿中响起兵部尚书吕义怒极的叱骂:“五月初就该到凌云关的兵械,为何五月初二在数百开外?北狄人又是如何知我方押运路线?兵械落入北狄人的手,砍下的是我大楚将士的头!何等荒谬!”
户部尚书拢袖口:“如今凌云关已失,你纠缠这问题有何用?”
工部尚书也道:“现在要紧的是,陆大将军重伤昏『迷』,凌北群龙无首,若北狄人趁再度进攻,苍烟台是否能守住是个问题。”
兵部尚书吕义脸『色』铁青,指工部尚书的鼻子骂道:“你现在装什忧心边关战事?当初不想给武器,你让边境将士拿什去挡北狄铁骑?现在开始忧心了啊?你忧心的是什你自己清楚!”
工部尚书看了他眼,不再说话。
“够了,”咸宁帝出声,“朕把你们叫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吵了刻钟,可吵出什结果来?”
吕义将要出口的话硬生生憋了去。
咸宁帝这才点名:“杨卿,你来说说,如今敌军环伺,该如何解凌北之危?”
杨敬尧躬身:“臣以为,应让定州守备军统领赵鼎立刻往凌北。”
“赵鼎?他能干什?”兵部尚书吕义立刻反对,“定州虽与凌州相隔不远,但仍需要不少时间才能赶至凌北,更何况,赵鼎对凌州军务完全不熟,乃战时,战事紧急,他如何担下等重任?”
有人反驳:“除了定州,与凌州隔近的只剩宁州和沧州,但这两州守备军的将军也要防北狄人,脱不开身。”
“反轮不上他赵鼎!凌北地形气候极为复杂,耶律真用兵狡诈,让赵鼎去?去干什?带我大楚将士送死吗?”吕义毫不客气,“怎,这赵鼎是你们当中谁的亲戚?”
户部尚书范逢怒道:“你个吕义——”
吕义眼睛看范逢,但话话外朝的都是杨敬尧:“我说的有错?想让赵鼎去凌北,也不看他兜不兜住!”
谢琢官职低,没有他说话的份,只在无人注意的位置安静坐。
杨敬尧,或者说咸宁帝,打的是以关城换取兵权的主意。或许在咸宁帝心,以座凌云关,换陆家两将身死,兵权旁落,换后二十年的安心,是极为划算的。
谢琢垂眼,眼中满是冷嘲。
先不说死去的将士、死去的百姓都是条条人命,咸宁帝如何就笃定地认为,耶律真领北狄骑兵撕开了凌云关这个口子后,不会趁机挥兵再进?
而北狄骑兵突进时,他派去的个赵鼎,或者王鼎李鼎,就定能拦住?
凌北无粮无械无良将,怎拦?
他冷眼看这人在争论时应该派谁去凌北才能撑起局势,能看出,兵部尚书吕义几次都差点将个名字说出口,但终都有所顾忌,不敢言。
没过久,高让的徒弟脚步匆忙地进了文华殿。
谢琢似有所觉,望向殿门之外。
咸宁帝抬抬手,制止了殿中的争论,询问:“什事?”
高和低下头:“禀告陛下,武宁候跪在殿外,求陛下施恩,让他凌北送陆大将军后程,以全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