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静谧的夜,却不是一个能安睡的夜。在京城另一处的宅院里,仍然亮着灯烛,依稀能听见有人低声言语。
“父亲,您看梁王的言语……”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踱着步子沉思,他身形微微弓着,虽以年迈,眉宇间隐然透着威严,松弛的眼皮中,目光在灯烛映照下流转。他突然扭过头看着面前也在凝眉沉思的儿子说道:“我们陆家现在是风雨飘摇,一步走错,重则满门尽没,轻则打落凡尘。”
陆洋哑然的看着父亲,赫然的僵住。
陆挺老将军神色复杂的看着儿子半晌没有说话,又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陆洋心有余悸,有些不敢相信父亲刚才的言语,吞了口吐沫说道:“儿子不敢多想,觉得应当敬而远之,远而敬之,凭旨意说话。但是……梁王怕是……要……”
“逼宫?宫变?”
陆挺老将军原本耷拉的眼皮霍的一睁,威视着儿子说道:“那他只有死路一条!”
陆洋听了父亲肯定的语气,心中的石头稍微落地。他谨慎小心的继续说道:“那儿子该如何是好?”
“我们陆家安身立命,先帝赐匾‘精忠报国’凭的是什么?凭的便是一个“忠”字!”陆挺声音沙哑中透着浑厚,铿锵有力的说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党争也好、夺嫡也罢,从不心存投机侥幸的心思。”
陆老将军陡然神色焕发,微微昂着下巴说的铿锵有力:“我们是忠烈之门,绝无投机幸进、上蹿下跳的小人心肠。你明白吗?”
陆洋听了父亲的言语,心胸陡然一阔,豁然开朗,他释怀的连忙说道:“儿子明白了,万变不离其宗,心坚志定即可。”
陆挺看着儿子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陆洋:“这是圣上给你的密旨。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看,阅完在我面前焚毁。连我都不要多说。”
陆洋心里陡然一惊,难道刚才父亲问自己对梁王一事的处事态度是在试探?他脑中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骤然梦醒,颤抖着接过密旨,拆了封,灯下仔细的看了,只有短短的两句话。陆洋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然后沉默不言的楞在当场。
“看完了?赶紧烧了!”
陆洋随即一醒,连忙手忙脚乱的将密旨就着烛火点燃,那跳跃的火光,映的他的面庞,双瞳闪亮,跳跃不定,身后的影子顺着墙根直窜天花,也随着火光摇曳着。
陆挺老将军眼神如同流波一般飘忽不定,他看着面前的儿子点点头,继续说道:“陆洋啊,你不要怪父亲多疑,家事国事先公后私。知子莫若父,你不是为父担心的那种人,但是我唯独怕你被人左右。”
陆挺低下眼睑,想着再给儿子暗示的透一点,便斟酌着言语说道:“昨日皇上召见我,便提了身后之事。想必是石俊峰那头也上了秘折,哎,真亏了老夫当年没看错人,要不然我们陆家怎能复起。”
陆洋眼珠微微一转,想到在安庆之时石俊峰讳测莫深的言语,有些畅然若思。过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父亲说道:“皇上当年削了您老的职位……”
“皇上对我们几个可以说是仁至义尽,既没有杯酒释兵权、也没有鸟尽良弓藏。”
陆挺眼睛仿佛要穿透墙壁似的,扶着花白的胡子缓缓说道:“皇上是怕我们几个老头子被人利用,陷得太深。我们当年在朝中门生故吏太多,稍微左右一下,便能掀起滔天巨浪!所以摁住了我们几个,但是也留着像你这样的后辈藏在朝中历练。为的,就是今天!”
陆洋生于高门大院自小便见过许多权要人物,可此时听父亲的话语心中却是阵阵胆寒。他曾经眼中的几个皇子都是雍雍穆穆,揖让谦恭如鱼游水的情景,谁能想到平波静流之下竟然早已你死我活!他闭了眼睛,君心叵测,真的非常人所能揣测。如今密旨在手,他也算有了底气。
他和父亲又商议了一会,只见一缕微光泛了进来,两人这才陡然发觉外边已经亮了。清冷的日头虽然无力,却朝气蓬勃的光照万物,冷风透着门窗缝咻的钻进来一阵,一瞬即逝,屋内两人一个激灵,清醒不少。陆挺精神抖擞,豪情骤升,索性打开了窗,看着窗外的朝气景象。
老将军眯着眼睛映着苍白的日光,嘴里呵了口白气感叹道:“天是越来越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