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去慈州之前,虞定就开始反复做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被埋在尸山血海里,是一个姑娘将他刨了出来。
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就连眼睛似乎也出了问题,他看不清那个姑娘的面容。
模模糊糊的,他只看见她为自己擦去脸上的血污,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安置在一个破烂的营帐。
这样的梦,他已经做了很多次,哪怕每次醒来都只记得一部分内容,他也认得这个营帐了。
这个营帐太破烂了,破烂到连徽记都没有了,他只知道这是军中营帐,却认不出这是哪个营帐。
天下十大卫,各卫营帐都是相同的样式,唯一的区别,在于各卫的徽记。
但是像徐州大营这种掌管天下兵马的营帐,是没有徽记的,这个没有徽记的营帐,他肯定不会是徐州大营。
旁的不说,徐州大营中的人绝不会看到他变成这样而无动于衷。
其实,如果这不是在梦中,虞定怎么都不相信自己会变成这样。
即便是在六年前那场变故当中,他也是毫发无损,怎么会变成一个废人般被埋在尸山血海里?
但这个梦境实在太清晰了,清晰到好像他真的经历过一样。
而且,他对这个梦太熟悉,知道梦中下一个场景会是什么。
下一刻,会有一个姑娘在暗夜秉烛而来,声音暗哑地对他说:“我有心灯暗万里,一见虞公绽千朵。”
她心里的灯,一见到他便朵朵盛开。
但是,他却不知道她是谁,他只知道这是一场梦。
虞定静静等待着,等待着这朵朵心灯逐次熄灭,当所有的灯都熄灭,眼前全变成黑暗的时候,他就会醒过来。
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但是,这一次的梦中,心灯却没有熄灭,而是渐渐明亮得刺目,让他忍不住合了合眼。
当他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已身在宣政殿中,边上站着一排排身穿朝服的官员。
这些官员正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恐惧,似在看着一个恶鬼那样,怕得恨不得当场消失。
他在梦中,也能看得清楚了?
虞定还来不及想这个答案,便几乎让满心满腔的怨恨愤怒哀痛给淹没。
那是巨大而汹涌的情感,他这一生也唯有在得知父兄是死于设计时才有那么大的感情。
但是在梦中,在宣政殿这里,他再一次有这样的情感,而且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梦中的他,依然是满头白发,但是浑身都是暴戾气息,往日淡漠的眼眸一片通红,正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愤怒怨恨。
他的手,正死死扼住一个人的脖子,对方正在拼命挣扎着,发出恐惧的嘶哑声音。
他没有看自己扼住的那个人,目光落在了那些瑟瑟发抖的朝臣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道:“你们杀了她,是你们杀了她,如今就一一为她偿命吧。”
说话的同时,他手中猛地用力,伴随颈骨碎响的,是那些朝臣们惊惶不已是朝臣们惊惶不已的大喊。
“啊……”“救命!”“别杀我!”
床榻上的虞定猛然睁开了眼睛,气息粗喘不定,眼神也不复往日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