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吉尔菲艾斯的脑子一下子有些转不过来,杀人?什么……
等下,他……作为军官的人应该早已习惯了在战场上指挥作战,习惯了烈火与鲜血才对。他为何会露出这样惨痛失态的神色?
“……嗯……很多人……很多……”金发军官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与苦涩。这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感同身受似得传递到了吉尔菲艾斯身上。
吉尔菲艾斯想了想决定挨着金发军官坐下,为了想要实际确认对方的精神状态,他试探着伸手拥住金发军官的肩膀……手指一触之下,吓得往回一缩!
“好烫啊!”
明明隔着衣服,却清晰感觉到了一种极度异常的高温。吉尔菲艾斯愕然失色,不顾失礼,径直探手触摸金发军官低垂着的、被凌乱发丝披盖的前额。
好烫、烫得惊人。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吉尔菲艾斯心惊胆战,让他觉得自己是在触摸烧红的炭火!
“你烧得那么严重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吹风?”吉尔菲艾斯低吼着开口,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亲密随意得仿佛在跟自己家里人说话。
“……我……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夜风吹过,金发军官打了个冷颤,往吉尔菲艾斯身旁靠了靠。那个动作让吉尔菲艾斯心中一抽。
他伸手再次试探了下金发军官的体温,全身都是滚烫的,灼烧起来一样的滚烫。金发军官额头上虚浮着的汗水,浸透了额发贴在额头上,那样子瞧着分外觉得可怜。吉尔菲艾斯不知为什么冲口问了一句:“你不会是乘坐超高速太空飞行船从费沙赶到奥丁这里来的吧?”
金发青年哆嗦了一下,没有否认地垮下肩膀。
吉尔菲艾斯咬牙,“难道你们长官不顾你病得那么重还要你去执行任务吗?!”
星间飞行本来就是一种对身体负担相当沉重的旅行,正常的民用航机都可能给人带来恶心呕吐、体温升高,头晕头疼等一些复杂的生理反应。
更不要说超速的星间飞行了,那种只有军方会使用的、以人体能接受的最大极限速度来传送,进行空间跳跃的超高速太空飞行船听说若是身体素质稍差一些的士兵就无法承受负荷。
“不行,”吉尔菲艾斯拥着金发军官瘦削的肩扶他站起来,“不行,我得把你送医院去。”
“咳……我不去医院。”
“为什么?你现在这样子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金发军官还想要争辩些什么,可他却只发出了迷迷糊糊的呜咽声,整个身体向前一倾,便倒了下去。
“喂,喂!!”
莱因哈特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吉尔菲艾斯急切的声音和他怀抱里熟悉的体温。
周围的一切都黯淡了下来,身体随着黑暗一点一点下沉。
好累……
吉尔菲艾斯,我好累。
被禁锢于黑暗中的意识里,只有一个赤红的影子。晃过眼前的影子是那一天在秃鹰之城中被鲜血濡湿了的火红头发吗?
吉尔菲艾斯……不顾自身危险,用性命守护着他的挚友,纵使在濒死的时候依然握着他的手,微笑着说‘莱因哈特大人,请您一定要将宇宙掌握在您手中。’的挚友……
莱因哈特把这句话和那碎裂的血海一起咽了下去,在心脏深处挖了个坑,把它们深深地埋了进去。他先是消灭了高登巴姆王朝,然后消灭费沙自治领,最后又消灭了自由行星同盟,然后使他自己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霸主,他已经成功地实践了这个约定。
但是——但是……对着获得最高权力之后的无尽枷锁,面对着曾经记忆中那些鲜活的血肉哀歌,他无处可逃……
吉尔菲艾斯的存活完全是一个意外,从前莱因哈特从未相信过这个世界上有决定命运的神祗,但沉睡多年的吉尔菲艾斯重新醒来这件事却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有奇迹也说不定。
本着一颗想要弥补的心,莱因哈特并不愿意打扰吉尔菲艾斯现在平静安备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他最好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要去打扰吉尔菲艾斯,他希望……只要守候曾经被刻入灵魂和血脉中的誓言,一个人吞咽被鲜血和白骨滋养生出的胜利果实就好。
但当那个暗杀者所宣告的咒骂刺痛了莱因哈特的神经时,他心中被鲜血掩埋住的伤口被裂开来了。逃避、内疚和自责感令他从费沙到奥丁,原本七天的空间飞行,他登上超高速飞行船仅仅用了两天时间赶到了这个位于奥丁一隅,安静偏远的小镇上。
莱因哈特……这个银河帝国新一代历史的开拓者,这位常胜的领袖,这位……已经将宇宙握紧在手中,无人能及的年轻独裁者……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正常的人而已。
多少人仰募着他武德功勋,多少人羡慕他的位极至尊,多少人爱慕他的耀眼英姿,……但是否有人能够理解他心中亲手刨出来的、永远都不会愈合的伤口呢?
没有人……
因为,能够理解他的人……已经遗忘了他……
遗忘……也好。
但至少,能够再次感受到他的温度,感受到他的声音……这样就已足够好了。
或许是高烧时间太久超过了身体的负荷,在吉尔菲艾斯把金发军官拉起来想带他去医院的时候,金发军官倒在了他的怀里,失去了意识。
夜那么深了,小镇偏远,最近的一家医院是没有急救车的,要是通知远一点的大医院把急救车开到这里可能还要花上一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