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峨眉掌门周芷若伏在一名满面短须的男子耳边吩咐了几句,那男子点点头,阔步上前,道:“今日群雄相聚,本就不是附庸风雅的诗酒风流之会,既然动及兵刃拳脚,死伤难免,且较量之际只顾生死胜败,恐无法顾及对方无辜或是有辜,诚如敝派掌门所言,若不幸命丧黄泉,与人无尤。”
那男子的沙哑声显然是刻意压低所致,俞莲舟和殷梨亭及宋远桥听他所言,愈发觉得口音相像,可那人分明口口声声“本派、本派”,显然是峨眉男弟子,不由疑窦丛生。俞莲舟站起问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男子身形一颤,滞了一滞,方道:“无名后辈,不劳俞二侠下问。”
俞莲舟双目圆睁,紧追不舍,厉声道:“阁下一番义正言辞,想必武学造诣非同一般。在下恩师张真人幼时曾受贵派郭女侠的大恩,累有严训,武当弟子不敢与峨眉派动手。在下理当问个明白,阁下是否真是峨眉弟子,姓甚名谁?大丈夫光明磊落,有何可以隐瞒之处?”
男子支吾不语,似有难言之隐,周芷若敛起唇边不易察觉的弧度,道:“俞二侠,本座也不瞒你,此人姓宋名青书,原本系出武当,后因恋慕本座的师妹,入赘而来,现已转入峨眉门下,俞二侠有何微词尽管冲着本座言讲便是。”她这几句话声音清朗,冷冷道来,犹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加之容貌清丽,出尘如仙,广场上数千豪杰,谁都不敢作一声,屏气凝神地倾听。
宋青书煞地惨白了一张脸,右手抬了几次却无力垂下,终是下定决心,伸手在脸上一抹,拉去粘着的短须,一整衣冠,登时成为一个面如冠玉的俊俏少年。群雄无不哗然,宋青书心仪周芷若人尽皆知,如今武当派的长子嫡孙入赘峨眉却并非娶的是掌门,其中猫腻,当真是武林茶余饭后不小的谈资。
俞莲舟想起他戕害七弟莫声谷的罪行,义愤填膺,但生性深沉,近年年事渐高,修为日益精湛,纵然心下狂怒,依旧面色如常,只是目光如炬,往宋青书脸上扫去。宋远桥更是浑身发抖,面色变幻不定。宋青书心下有愧,不禁低下头去。
周芷若道:“宋青书脱离武当,投入峨眉,今日当着天下英雄之前,正式布示。俞二侠,张真人顾念旧时情谊,不许武当弟子与本派为敌,那是他老人家的义气,可也正是他老人家保全武当威名的聪明之处。”
殷梨亭按捺不住,跳将出来,指着周芷若道:“周姑娘,你年幼之时遭遇危难,是我师父出手相救,荐你到峨眉门下。虽然家师施恩不望报,可是你今日言语之中,显是说我武当浪得虚名,这……岂非是恩将仇报?”
“六弟。”俞莲舟出声制止殷梨亭,周芷若却淡然一笑,道:“武当七侠名震江湖,俱有真才实学。如今武当更是与我峨眉结有姻亲关系,本座岂敢说各位浪得虚名?昔年本派郭师祖有恩于张真人,张真人后来有恩于本座,那就两相抵过,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恩情。俞二侠、殷六侠,武当弟子不得与峨眉动手的规矩,咱们就此免了罢。”
四处各处木棚传出窃窃私语之声,大抵是狐疑这新任的峨眉掌门年纪轻轻,好大的口气。
殷梨亭长剑出鞘,“叮铃”一声,剑尖微微发颤,眼圈微红,“且不说武当与峨眉的恩怨如何,青书,你何以害死你七师叔!”说到“七师叔”二字不禁声泪俱下,纷议之声四起,俞莲舟走上前,挽住殷梨亭的右臂,朗声道:“天下英雄听着,武当门派不幸,竟出了宋青书此等逆徒……在下七弟莫声谷,便给这逆子给……”
“宋青书,我宋远桥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畜生!今日宋某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从今而后,宋青书与我宋远桥、与武当派再无半点干系!”宋远桥挺身而出,拦在殷梨亭身前,夺过他手中之剑,“刺啦”一声,宽大的衣袖被齐整地割裂下一块衣料,无声坠地,宋远桥声泪俱下,道:“宋某必定要手刃这个畜生,为七弟报仇!”
“大师兄!”倒是殷梨亭愣住,父子相残,未免太过残忍。
周芷若一阵冷笑,道:“张教主,我先前还道你是个汉子,只不过优柔寡断,行事糊涂,不料竟是个卑鄙小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害死了莫七侠,何以将罪名推到宋青书头上?”
张无忌大吃一惊,道:“你……你说是我害死了七师叔?我……哪有此事!”
周芷若道:“害死武当七侠一事,原本不就是你色令智昏,与朝廷汝阳郡主谋划,企图令武当内乱么?武当第三代弟子,除却宋青书你便是最有利的掌门人选,除去宋青书,你便可坐拥明教和武当。”
“你……”张无忌百口莫辩,“休要血口喷人,纵使我张无忌百般对你不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此等弑叔犯上的事,张无忌万万不可能为之!”
“哦?那你何不叫赵敏出来?跟天下英雄对峙?”
只见张无忌神色挣扎,咬着下唇,转身便要走,忽听峨眉派中一人大声说道:“想不到明教的张教主竟是此等卑鄙怯懦的小人!被人捉住痛脚便夹着尾巴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