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戴维。”他说,测试刚学来的俄语句子。
“戴维。”他的俄罗斯人说,“我知道。”
这是1944年8月17日,在戴维的日程本里,这一天是空白的。
5.
戴维逐渐习惯寻找尼古拉的视线,在新建的机库里,在停机坪上,在驾驶舱里,在搬运弹药箱的时候,睡觉之前。两人总会对视一阵,然后各自移开目光。戴维再也没有学过比"我叫戴维”更复杂的句子,毕竟他在乌克兰的首要任务不是语言课程。
在波尔塔瓦的平坦沃土上,他时常梦见连绵的沙漠。戴维原本在北非服役,同时对付意大利人和沙尘暴。他给尼古拉描述尼罗河上的落日,对方一边缝上开裂的衬衫袖子,一边听他说,在他停顿的时候点头,假装明白。这是他们的沟通方式。
纽扣从尼古拉手里滑落,滚到戴维脚边,俄罗斯人轻轻咒骂了一声,戴维笑起来,捡起纽扣,递了回去。尼古拉伸出手,没有拿纽扣,而是碰了碰戴维的脸,拇指按在他嘴边。应该是因为酒窝,戴维知道自己笑起来有酒窝,只是从来没有特别留意,没理由留意,直到现在。
他等着,看着俄罗斯人的眼睛,想知道下一步是什么。对方也笑了笑,垂下手,把纽扣拿回去,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衬衫袖子上。
戴维呼了一口气,躺到行军床上,看着帐篷顶。他这才留意到雨声,很微弱,可能刚刚才开始下。春天竟然来了,他从没想过它会来。
6.
“戴维。”他的俄罗斯人说,在驾驶舱里,飞机即将越过波兰的国境线。
他侧过头,好奇副驾驶有什么想说的,尼古拉凑过来吻了他,就在嘴唇上,只持续了一,二,三,也许四秒。他的心跳和引擎噪音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嘈杂一些。
没有人再说话。
7.
第45战斗机队九月份撤出波尔塔瓦,机场和他们来时一样冷清。
8.
1998年12月。
“那里什么都没有。”翻译想了想,“可能有人在那里放牛,我想。”
“是吗?”美国游客说,“以前那里有个机场。”
“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过。”
“我在这里活了二十三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机场。”
游客用拐杖戳了戳泥土,好像要检查它的坚实程度,冷风扫过空旷的田野,没有牛,新的铁
路在远处若隐若现。
“从来没有人要到这里来。”翻译说,听起来有点像抱怨,只是一点而已。
“我是来找一个人的,不过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美国游客向前走去,走向没有机场的荒野,
拉紧围巾,不让它被风吹走,“我以前叫他尼古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