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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2)

爱像水墨青花,何惧刹那芳华。

“这是”

拜堂的前庭,张灯结彩,新郎官一身繁花鲜红,又黑又美的长发披在後肩上,烟笼一般的眸子划过一丝诧异。

甯华雍的手里挽着覆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可是前庭老太爷身边,竟然坐着另外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玉娃娃!

房里的人都爆笑了出来,一阵阵的笑意伴随着闹声叫嚷────

“哎呀呀!甯少爷,你还不知道咱们王府里有两个格格吧!”

“香格格和灯格格,是一对儿双生玉娃娃,像得连他们爹娘都分不出来呢!”

挽灯缩着脊背,紧紧靠在玛法身边,死死攥着自己裙子上的红色牡丹,从睫毛下偷tou+kui视者甯华雍有些意外的笑叹表情。

挽灯的胸口温烫,今天是姊姊大婚,挽香穿上了甯家老奶奶送来的西洋白色肚兜,而她,却偷偷将甯华雍亲自挑选的红色肚兜隐秘的穿在了身上。

这样,她是不是就可以偷偷幻想一下,甯华雍娶的人不是姊姊,而是她

“甯姑爷长得可真是……啧啧……”

“天人颜色呀!”

看到一身鲜红的甯华雍,前来喝喜酒的人不禁纷纷斜眼赞叹,这位挽香格格哪里寻来的福气,嫁给这样风华绝代的夫君

甯华雍皱眉看看肩膀畔低垂盖头的小新娘,然後又转头在挽灯的脸上仔细扫视,眸底微微泛冰,似乎在分辨什麽。

挽香被吵闹的声音激的有些头疼,才刚晃了晃,手就被一只修长而温暖的手给握住。

甯华雍唇瓣带着笑意,眼神却很冰冷,低下身来,在挽香耳边低低问了一句,“香格格,你的春日鱼水图卖了多少价钱”

挽香浑身如坠冰窖,吓得手一抖!“你、你胡说什麽,我没有卖过什麽──”

“别抵赖!”甯华雍的手指紧紧攥在她手腕上,那样用力,几乎疼到骨髓,声音低低压迫在两人之间。“我只问你,香格格,你卖了多少钱”

玛法在前堂大椅上乐滋滋的坐着抽烟,额娘用帕子在拭泪,一屋子人都悲喜交集的祝福着她,而这个男人竟然挑着这个时候问出了她最害怕的秘密────将家里的古画卖给洋人!

如果,如果玛法知道了……

“你不要,你不要告诉玛法!求你,我……”

挽香慌得想要夺路而逃,她反射性的推开甯华雍,却被一个搂抱给旋转回他胸前,耳畔隔着红盖头传来他清凉的语调,“别怕,我只要你正确的告诉我,那幅画你卖了多少钱,卖给了谁”

这句话没有方才的问话那麽冷厉,反而带了一丝戏弄笑意。

红盖头下传出细细弱弱的可怜声音,“卖给了史密斯,大概三根10两金条,你、你要挑这个时候告状麽……”

甯华雍的表情彻底放松下来,眼底重新涌满了柔暖笑意,“冒犯了,香格格,刚才发现你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妹妹,我得确定一下是否娶对了人,否则,当堂换新娘会是件麻烦的事情。”

“你、你……”

甯华雍单手搂过新娘的纤腰,压着她惊慌的肩膀,迫她向笑呵呵的老玛法磕头跪拜,挽香魂不附体,惊慌失措,看不到她夫婿的脸,只是冰冷柔软的小手被他温柔握住。

“我是你的夫婿,我要娶的,是半年前,一个偷偷摸摸走暗道,去了藏在教堂里的洋人交易馆,卖了一副春日鱼水图的北京小格格。”

他清凉的声音,在红盖头外,dangyang着笑意,情丝婉转。“那个小格格慌慌张张做贼一般,撞翻了我的仆人,爬起来遮住脸就跑,害我只能看清个大概,史密斯告诉我你是王府的大格格挽香,对麽”

老天,是他!

挽香吓得几乎昏厥,当时她第一次倒卖府里古董,吓得魂不附体,稀里糊涂撞到了人扭头就跑,生怕被人认出来,结果这个人竟然是甯华雍!

红盖头下传来惊吓到近乎脱力的虚软柔嫩声音,“千万别告诉玛法和额娘……”

话还没说完,身子一软,眼前就发黑,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温暖怀抱。

“哎呀!格格昏了!”

“糟糕糟糕,香格格!”

婚堂乱作一团,七大姑八大姨纷纷涌上来,却无法从甯华雍怀里夺走瘫软的挽香。

甯华雍笑着,有点散乱的黑发凉凉的贴在挽香颊边,烟轻雨小,他弯着长长睫毛下琥珀色的眸子,亲昵的不避讳的,抱着挽香。

甯华雍的神情那样开心,带着微微的满足,他再也不睁眼审视挽灯,只是专注的看着怀里挽香微微发抖的小身躯,阳光清澈,在喜堂扶疏摇曳红影中,他神情那般怜宠溺爱。

死灰一样的冷,从挽灯脚底缓缓攀爬。

身上穿着的红色肚兜,如同地狱莲火,烧的她胸前柔嫩肌肤一阵撕裂的烫,喜堂里的笑闹声像是从头顶直直钻进头顶心,向下劈裂至心脏。

“香格格下去休息吧!”

软软拜完了堂,脚步虚浮的挽香就被拉走,临走还有些扭扭捏捏的拉住了甯华雍的衣角。

“那个画的事情千万别告诉──”

挽香还是很怕,低低拧着甯华雍的袖子,磨磨蹭蹭的样子惹来一阵阵大笑。

“香格格,这就是少奶奶了,怎麽还小丫头似得拉着丈夫的袖口不放呀!”

“甯少爷天人容貌,香格格的心早就飞在他身上啦,那是不舍得松手!”

“噗嗤!”

“女儿家外向,香格格外嫁都没有掉眼泪,老王爷你这个格格彻底是甯家的啦!”

只有挽灯没有笑。

她垂眸看着姐姐扭在甯华雍袖口的手,缓缓的,握紧了拳头。

挽香听着这阵阵胡闹的笑语,心里着急,却不见身前的夫婿动弹,姑姑扯着她的手掰下来,末了还频频回头,就怕自己一走,甯华雍转头就告状。

“胆小鬼。”

甯华雍笑叹,毫不介意被她揉皱的衣袖,目送挽香离去。长指浅浅压着翘起的檀红色唇角,眸光琉璃,笑意缓缓,醉人一如梦里清江。

“来,挽灯,拜见你姐夫。”

一轮轮拜酒之後,轮到了挽灯,她从大椅上滑下来,脸色被烛火映照的迷迷蒙蒙,艳若桃李,却毫无笑意。

“姐夫。”

细细弱弱的声音,含着无边的绝望,甯华雍却仅仅是微斜过来一双狭长美丽的春水烟波眸子,淡淡勾了勾唇角,却再无半分留意。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挽灯垂着头,伸出指头,默默然点在了自己的唇上,那麽润泽鲜艳,是他吻过的香和暖。

他要的只是挽香,尽管一模一样,他要的也是挽香,不是她。

“甯公子,你分得出来这两个格格麽”

有人喝多了酒,笑闹起来。

甯华雍懒懒垂着眸子,妖精一般的美貌映得火红明火苍淡而寥落,他随性的支着头,和乱嚷嚷的人逐一碰杯。

“太像,认不出来。”

他随意答,这是实话,更何况那日挽香撞倒了仆人就跑,他本来也没有太看清。

“这一对儿玉娃娃,可是咱们北京城深院中最漂亮的小家夥,长得那是完全一模一样,要是她们不吭声,连老王爷都分不出来呢!”

既然一样,那麽要我也一样,不是麽

挽灯静静想着,苦笑,朦胧间觉得空气寂灭,天地之间诸神静默,热闹喜堂里,熙熙攘攘的是让挽灯觉得瑟缩的寂寞。

“甯少爷,如果你把这一对漂亮小家夥全部娶走,才是一桩美事呢!”又有人醉声嚷。

“是啊,一模一样的两个放在屋子里,怎麽看怎麽赏心悦目。”

“嘻嘻,挽灯格格,怎麽样,大姑爷这麽俊,你要不要一起嫁过去呀。”有人逗她。

挽灯心里一荡,慢慢抬起头,偷偷瞄着甯华雍的表情。

“别胡闹,毁了女孩子家清誉。”

甯华雍淡淡撇唇,却自带威严,让满屋子的鸭子们闭嘴。“三妻四妾都是旧朝的事情,上海不时兴这些,家里有一房就够了。”

呃……满室荒唐笑语被他冷到,上海那时兴地方确实和北京不同,他表情冷而高傲,和这些前朝遗老遗少们,和她,都冷冷划开了一道距离。

挽灯闭上眼,不去看那看似随和,其实冷淡的美艳男人。

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睛,冷淡无意的神色,甯华雍只有在旁人说到挽香事情的时候,才会微微侧耳去听,专注的神色刀一般刺痛了挽灯的心。

刹那间,是想要哭泣的痛,痛彻心扉,不能抵制,无法解脱。

“华雍,虽说大礼已成,但上海那边的婚宴毕竟还没有办,呃……”玛法四下看了看,招手让甯华雍凑过耳朵,支支吾吾的,“我们这里的规矩是,能不能等到你那边的婚宴完了再和挽香洞房花烛──”

“好啊。”

甯华雍清美的眸子弯了弯,手指淡淡推开老太爷皱巴巴的脸,“爷爷教训的是,南方才是主宴,两边办完我再碰香格格。”

老太爷松了口气,放心的拍拍胸口,只有这样挽香才不会被轻易看轻了去。

而挽灯只觉得自己仿佛在黑夜里看到一点星光,宛若重生。

北京婚礼办完,挽香和挽灯坐着同一辆火车直奔上海,挽香是出嫁,挽灯则是王府的送嫁代表。

甯华雍早一步回上海,那边婚礼需要准备的事情比北京更多,他甚至没有时间和自己的新婚妻子多处处,就匆忙赶回家。

挽香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托腮沈思。

挽灯坐在她的对面,看着挽香面前那一杯泛着苦味和奇怪甜味的黑水,“姊姊,你喝的这是什麽”

“咖啡。”

挽香优雅的捧起来,轻轻舔了一口,脸皱的像包子,却硬是咕嘟咕嘟灌下肚。

“好难喝。”

她长舒一口气,软软趴在小桌板上,挽灯伸出手,勾了一点残留的黑色汁液,点进舌头尖,苦苦的笑。

“不会呀,我觉得很香。”

“是麽”挽香有些惊喜,“宁家洋派,他们喝的都是些咖啡、朱古力茶这些玩意儿,我要早些习惯,否则甯少爷会为难吧。”

“华雍。”

“啊”挽香不解的看着妹妹。

“你要直接叫他华雍,他喜欢你这样叫。”

“你怎麽知道。”

因为假山石後面,他这样说。

挽灯将话藏在嘴里,痛痛的嗤笑,说出的话却拐了弯,“他拜堂的时候说过,你大概没有听到吧。”

“华……华雍。”

挽香支吾的有些为难,手掌支着雪白的额头,“叫不出口,挽灯,我有点怕他。”

这男人长得太美,几乎漂亮的不像人,倒像是个妖精,而且他还在婚堂上逼问她倒卖古画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

矫情!

挽灯差点脱口而出,却被自己吓到,手忙脚乱的站起身关上包厢的门,身子打了一个柔软的旋,跌在柔软的床榻上,将小脸埋在雪白的被褥里。

“挽灯挽灯挽灯……”

挽香柔嫩的声音焦急的敲着包厢的门,却唤不出来挽灯。

“姊姊,我累了。让我歇会儿。”

嘶哑的声音埋在棉絮里,挽灯控制不住眼里大颗大颗的泪滴,像是找不到主人的小动物,缩在角落里颤抖着,哭的尽情肆意。

姊姊,我们换好不好,我换你出嫁好不好……

挽香和挽灯这两只前朝古董,才刚刚踏上上海的地界就被那靡艳繁华的景象给吓到。这里和北京相比,简直像是两个不同的国家,割裂出巨大的时代反差。

两个小格格直接变成了土包子,坐在甯华雍派来的小汽车里穿过道道闪烁的霓虹,暴突瞪着双眼,看着街上来来回回穿着高跟鞋和大开叉旗袍,浓妆艳抹歪在黄包车上的女人们。

“我不要穿成这样……”

挽香目瞪口呆,和挽灯两人抖抖索索抱成一团,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样的衣着装饰。

前面开车的司机噗嗤一声笑了,“太太放心,先生早就备好您的衣服了,等您到了公馆就开婚宴。”

看到那衣服的刹那,挽香无论如何觉得自己有一场仗好打。

“太太,把这个穿上才能箍上腰啊!”

“太太,把脸抬起来,我给您上粉……”

“太太,上海女人都是这麽穿的,你就穿上吧……”

挽香被剥光,巨大而白蓬的婚纱如同堆成的新雪,美如梦幻,这就是洋派口中的婚纱──好吧,这没什麽,可是,那个圆圆的鼓着两个包的奇怪衣服,挽香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往胸口上穿的。

挽灯在一边转来转去,却怎麽也挤不进那堆上海时兴少女们围在姊姊周边的红粉香阵。

挽香抱着前胸,说什麽都不让周围的女人们扯开手臂套上那件奇怪的衣服,一时间人仰马翻,打乱了桌上几个香粉盒子,摔断好几根口红都不能叫她就范。

“怎麽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柔缓的传入,挽香尖叫一声,抱起白纱护着前胸缩进化妆台地下,顶着一头乱发抬头看着交叠双臂斜靠在门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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