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皇心下了然,“哈,我的感情。”他问:“怎么赌?”这才是一个真正的问句。
“十分简单。”无衣师尹迎着他的目光一望,循迹探入眼底。“说,你爱我。”
若是有一面镜子,温皇可以看到堪称他一生中最精彩的表情变化。拆开来简单的字眼,合并后梗塞在他的喉头。
四目相对,触到一片湛蓝的冰,香烟腾起才消融些许。温皇越发地难以发声。
师尹走向他,将近错身时停步按上他的肩头。“不用勉强。把这句话留给你重要的人。”
要一个人认真地去衡量一样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拿走它。刚失去的时候记忆总是鲜明,模糊的印象一下子清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假使不重要,尽可逢场作戏,举以予人。
“你一早认定我会输。”
“一个即将溺死的人不会在乎会死在水域的哪一处,而一个温暖的人不会甘心一点一点冷下去。”温皇可以调查他,他也可以调查温皇。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恐怕过了二十年杀杀伐伐的日子,属于少年的东西来不及发芽就被埋藏到内心深处。
——当你看遍了世界,就会知道你的执著是多么渺小的一部分。但有很多人,不愿意走出来看一看。
温皇道:“信与不信不会因为一场输赢改变。”
师尹道:“在与不在不会因为你不信而改变。”
温皇感到周身的温度急剧下降,身体中心温热的跳动越发彰显它的存在。
他说不出口,因为他在乎。
“我从来没有这么不知所措,哪怕面对未见过的蛊毒。”留意到赤羽的神色,温皇以羽扇遮去大半面容,露出一双黑色眼瞳。“哎呀,虽说温皇窘迫之刻难得一见,此时不复当时,赤羽大人不必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嗯……我听得入神,失态了。”折扇插在衣架上的外袍里,无可遮挡的赤羽侧过温皇的目光。
“我说过,不宜劳神。”他将药倒入碗中,名正言顺地接近赤羽。
“你说过,要我解惑。”
“我还说过,来日方长。第一遍听不仔细,我可以再讲。”
赤羽拿过药碗,缓慢地喝,把自己应有的回应一并咽下去。
“接下来?”
“墨剑出鞘,我猝不及防而受伤。”
“时间到了。”
“是。”
“你不会让时间走得这么快。”温皇的算盘一向打得可精。
“因为我分神了。”他老实承认。
“因为……那句话。”谈天说地的语气里掺进了一分谨慎的试探,在他们并行的日子里,赤羽第一次主动望进温皇的黑色瞳孔,那又窄又深的水汪里究竟会有什么呢?
“因为我在看师尹。”他故意顿了顿,将话说到一半发挥得淋漓尽致,成功地让赤羽的目光停驻在他身上——研究性的。
赤羽当然不是在看他。突来的疑问,自然而然的沉思。
温皇对人有足够的了解,对人心有准确的拿捏,他知道该在什么地方停顿、该在什么词句上加重语气,以至于凤蝶哂他闲得无聊去街上说书算了。
目光穿梭在赤羽火红的睫羽与青金的瞳仁之间,他把话说得清楚些:“我好奇那名雪地剑者所说的眼相。”
“所以你就地观察。”
“结果一无所获。”
“哦——真的?”
“赤羽大人,相术之说,你信么?”
温皇看到赤羽眼中跳动的火花,他知道他看对了人。
风雪剑从风雪来,思绪不及收,温皇侧开一步。
剑锋艳色流淌,分不清是铁涎还是鲜血,瑰丽耀人。
——色泽不甚明亮,却由不得它不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