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只有空庭树,荼蘼无主自开花。
残阳斜照,将一座高大牌楼的阴影长长地拖在地上,也将匾上“神舍不荒”四个油彩剥落、模糊不清的大字,掩在了愈来愈深的暮色之下。晚风拂过,那牌楼脚下已生得有一人来高的野草随风摇曳,悉悉瑟瑟地轻响起来。
深草中几株荼蘼开得正盛,素白花瓣随风飞舞,几瓣飞得极高的残花在风中打着旋儿,轻轻擦过青年的发际,落上他的玄衣劲装,跌落一地,尘埃中幽香渺渺兀自未散。
斜阳照着那青年风中猎猎飞舞的雪色长发,自发稍到一张过于苍白的脸庞,都抹上了几许凄艳之色,只是映出长眉深蹙,隐有重忧,这心事,却未能如衣上残香,风过处了无痕去。
“灵玉既取,交于法门,我未了之事总算少了一桩。只是……只是大哥死得蹊跷,仇人不知为谁;而三弟他……又到哪里去了呢?”
这人,自是下了傲峰的箫中剑。
这地,却是他旧居之处,荒城萧府的故园。
荒城虽人去楼空,但箫中剑数载睽违,亦无心另寻他处栖身,这一日自法门缓步而归,一路沉思默默,方近旧居,晚风拂面,忽地传来了一阵淡淡的土腥气,分明是新翻泥土的气息,顿时一愣。
这萧府自当年灭门事后,只有他两个结义兄弟长居在此,更不会兴甚么土木,何况如今人迹空空,此等气息却从何来?箫中剑眉心一皱,心中忽生异样之感。更不及思索,足尖点处,身形如风,人已掠至后园。
刹那间眼前所见,轰地一声,竟是犹如一个惊雷打在了面前。那院墙之下,他结义兄长墓前石碑倒在一边,坟头倾颓,满地残土,一座孤冢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棺木尸首的影踪!
咯啦一声,箫中剑双拳攥得死紧,十根手指几乎都嵌进了掌心里去,只觉眼前发黑,天地旋转,几乎便要立足不稳,心中却霎时间一片朗然。牙关紧咬,猛旋身提气喝道:“冷霜城,出来!”
断壁残垣之后,落日暗影之中,果有一人徐徐应声而出,击掌道:“人言长兄如父,真是好深的兄弟情啊!”
一缕余晖照上脸去,但见冷笑所至,六月飞霜,却不是冷霜城又是谁人?
猛然间铮地一声厉响,青光迸射,明彻三尺,照见箫中剑面白如纸、全无人色,却是背上天之焱被他心意所激,竟硬生生自鞘中射出尺余,铮铮铮激响如龙吟海上,竟是不可抑制。
冷霜城却只如在看场好戏一般,阴沉沉抚掌笑道:“天之焱!好剑,好剑,想杀我么?可惜呀,可惜,可惜冷滟所铸之剑,不杀冷家之人,倒劳烦你空鸣一场了,哈哈,哈哈!”一面说着,一面反手将天人之悯拔在掌中,又道:“还是看看我这讨施舍的兵刃,能有多快多利罢!”
箫中剑目光掠处,只见他身后黑黝黝一物横陈,上沾的泥土犹新,斧痕尚在,赫然正是义兄那口棺木!冷霜城手中持剑,却似玩笑一般,剑尖只在棺木头上轻轻摇晃,不过半尺远近。这等距离,以冷霜城之功力只消一剑下去,那棺木连着其中忘残年的尸首就都要给劈个粉碎,纵是大罗神仙,只怕也要挽救不得。
箫中剑眼睁睁瞪着他,当真目眦欲裂。忽然之间,但觉胸口灼如火焚,热浪狂涌,喉头一阵腥甜,身子只一晃,忍不住一口鲜血溅在了地下。
要知箫中剑所习功体近于静心禁欲一路,所谓“无我无私,无念无求”是也,纵然狂喜大怒,原也不至经脉逆冲。但今日这口血一吐,只觉五脏六腑间一片滚烫,层层上涌,显然并非怒气伤身,竟是中毒之象!
却听见冷霜城的声音仍是阴沉而笑,隐隐还带上了三分得意,只道:“终于发作了……如何?断交酒……可好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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