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反应了几秒钟,在这方面思维比较活跃的江舫陈毓鸣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选择默不作声;而相对迟钝的曹成渊则非常直率的问了一个他们都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今晚不行?”
朱痕挑起唇角,如他们所愿的高深莫测,配上五官来看居然很有几分地道的邪气。与此相应的,他只是简单的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有事。”
这两个字基本上等于废话,但车里的三个人却都立刻乖乖的安静了下来,只是趁着前面的司机大人在专心关注路段的时候,彼此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十二.Rebirth(上)
出租车驶出一段路之后,慕少艾脑子晕得厉害,于是勉强直起身子,把窗户打开了一点。清晨的风灌了进来,让人有被冰冷湖水瞬间浸没的错觉。在他手背的位置上落了一片水色清浅的阳光,像轻轻摔碎一小方透明的玻璃,尖锐透亮的碎片在空气中一粒一粒清脆的飞溅出去。几乎能听到它落下时发出的泠泠声响。
街道已经开始熙攘,来往的巴士闲偶尔掠过一群骑单车的高中生,是浮光掠影一般浓艳的一笔油彩。眼前的世界充满了一种热气腾腾极其新鲜的热闹,朝气蓬勃。就连照射其上的阳光也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像一只刚刚羽化的蝴蝶,慢慢的在清晨令人愉悦的空气中展开湿漉漉的翅膀,虽然尚未耀眼,却也已经抖落了一地的明亮。流光溢彩。
吹了一会儿风,慕少艾奇迹般的感觉到舒服了好些。虽然胃还在不依不饶的闹着别扭,至少头已经不再痛得那么难受了。到了小区门口,他下了车,一个人慢慢的走回家去。路旁的玻璃橱窗映照出他脸上那两个分外鲜明的大黑眼圈,再加上玻璃本身并不平整,映出来的影像看上去异常的滑稽。走着走着,只见前方淡绿浅金的椭圆形树冠之间轻飘飘的升起了一只鲜亮的橙色气球,不知是被哪个孩子失手放走了的。在湿润的浓蓝天幕下,它看起来就像一枚稚气活泼的太阳,天真而固执的在阳光中摇摇晃晃的上升,有一种只属于夏季的诗意。
快到楼门口的时候他被几个年轻人拦住了,比划着给他推销自己手工制作的木片挂饰和日式的陶瓷风铃,胸前挂的聋哑学校学生证像细致的镜面,在早晨的阳光和微风中,时而大大的一亮。他于是把剩下的钱给了那几个学生,然后随便拣了一只白底描青色花纹的陶瓷小猫风铃。他一向对这样自食其力的年轻人有好感。至于这只陶瓷风铃,挂在窗帘盒下面似乎小了一些,陶瓷的东西又经不起碰,干脆就给朱痕挂在车上好了。
他回到家,羽人送走小家伙,自己也已经上班去了。整座屋子里面只有巨大的淡金色光柱静静的伫立着。谢天谢地的是打开冰箱之后,于无数发霉长蘑菇的不明物体之间,总算让他翻到了一盒尚在保质期内的牛奶。他一边拆纸盒,一边忍不住要笑。实在也懒得再去加热,就着盒子勉强咽了几口,困意像热水里漂着的软木塞子,饥饿和胃痛两者加起来都压它不下。他半梦半醒的游移到卫生间,全凭下意识帮自己洗完脸刷完牙,五分钟不到,上下眼睑就已经密合得无论怎么努力都睁不开了。最后,此人凭着动物本能,一路顺利的摸进了卧室,指尖刚刚接触到柔软的床面,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一头栽了进去,彻底不省人事。
刚开始的睡眠是纯黑厚重的一块整体,一切杂质都被意识深处的黑暗给沉沉的盖了过去,容不得任何一点细碎的声响或者光线侵入其中。过了不知几个小时,这块浓重的黑暗开始出现几丝轻微的裂缝,不再那么致密而难以攻破。迷糊中,他感觉到有只毛茸茸的东西爬到了床上,用三条腿在他身上崎岖的地方困难的跋涉着,最后歪歪扭扭的从他脸上直接踩了过去。他确信自己甚至闻到了猫巴掌上冰凉微苦的灰尘味儿。在恼火之余,尚有一丝荒诞的庆幸,感激这只重的不象话的胖猫没有在他脸上多做停留,否则就算不会被憋死,迟早也会被压成勺子脸。
这点转瞬即逝的清醒很快又被暗沉沉的困意淹没了。心里很知道应该立刻把猫扔下床去,可睡眠像一张厚棉被,把他包裹在暖和厚密的黑暗里,整个人身心舒泰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于是在接下来的时光,猫哆狸又得以顺利的上上下下跋涉了好几次。
过了一会儿,自肚腹胸口处传来的沉重压力迫使这场睡眠出现了松动的迹象。他以为是猫趴在身上,迷糊中茫然的伸出手去摸索,指尖触到的却是柔滑的头发。他皱了皱眉,稍稍动了一下被压得发麻的半边身子,就听到小孩子格外清亮的嗓音在耳边放大道:“少艾你醒啦?”
“唔……”他挣扎着努力的掀起睫毛,开口回答时觉得自己就跟从来不会说话一样,咽喉深处有一小块干而涩重:“……放学了?”
“嗯,刚刚到家。”小孩子心不在焉的说完,依旧静静的趴在他胸口上,手指来回的绕着一绺银色的头发玩。
他摸到孩子背上的小书包,有些讶异,随即又轻轻的笑出来:“那么舍不得书包?”一边说,一边费力的伸手过去,替小家伙把包包取下来放到旁边。从他的角度,垂下眼睛也只能看到孩子后脑勺上浅栗色光滑的头发。鼻息咻咻的扑在颈窝里,像躲藏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那种软软的痒令他忍不住笑着缩脖子,同时把孩子稍稍拉开了一些。
现在他能看到的仅限于两排长长的睫毛,一个小小的挺秀的鼻尖,以及一部分光洁冰凉的脸蛋,但这并不妨碍他注意到小家伙嘴角边挂着的一痕青紫色。他用手指轻轻的摸了一下,耳边不出所料的传来小家伙不满的抱怨声:“哎呀好痛!”说完,立刻把脑袋重新埋进了他的肩窝里,手臂泄愤似的紧紧箍住他。
“打架了?”他费力的抽出手,拍了拍孩子的背,然后不甚在意的笑着问道。
“嗯。”孩子的声音闷闷的从肩膀处传出来,有些别扭。
“还是为了小红?”
“……没有爸爸妈妈又不是她的错,干吗看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