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复苏,春意盎然,天却仍有些寒,赦生走在路上,只觉得迎面来的风刮上了脸,直透到了心底,往日里痛得麻木的地方,竟然钝钝得舒服。他自从沁香园一夜,整个魂就给挖了空,脑子里乱乱的,心头里茫茫的,想择了什么来想,可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压得一日比一日难过。可环顾周围,竟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偶尔走神一回,醒来了,见到的又是吞佛。
吞佛,吞佛。赦生细细嚼着这个名字,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剩了。往日里他盼着吞佛来,他却能大半年不见人影,非得去寻了,去逼了,才能见着那张极冷漠、极无谓的脸。后来这个人不见了,就像自他生命里消失了般,寻不见任何踪迹。再后来……这个人又回来了,可赦生却觉得像头回见他一样,原来自己嫁了人,还是嫁了这个人。这段时日里,他天天陪在自己身边,幽魂似的,总不散了。赦生盼着他散,可他散了,却又惶恐起来,觉得散了还是会再回来的,只是不知在何时,倏地现了影,到时更不能应对了。
赦生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脚步缓了下来,只觉身子极沉重,好似被什么压着,透不过气了。
不得已了,他便寻了处偏地,就这么跪了下去,靠在树干上,茫然望天,轻轻喘着气。眼闭上了,吞佛的身影又猛地现出来,惊得他睁开了眼,四下无人般的静,只有鸟儿闹腾的声音。
是幻觉吧?
赦生心下宽慰了,却又猛地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逼了他朝那处望去,只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花丛草障后晃了出来,四下张望,见了他慌忙赶过来。
这人,竟是螣邪郎。
螣邪郎一见他跪坐在树下,当下急了,拉他起来劈头一阵数落:“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地方来,居然还坐着,万一冻坏了怎使得?”
他瞧赦生呆呆盯着自己,又是一阵气结:“你怎么不说话?喂,小弟!我说…………啊!”
螣邪郎一个惊呼,却是赦生好大力气扑上了他的肩,紧紧搂着,头埋在他肩窝里,浑身颤抖,把螣邪郎吓坏了。
“小弟!喂,你怎么了!”螣邪郎想去掰他的头,却叫肩窝里温热的湿意给阻了手。赦生抓他抓得极紧,螣邪郎都给他抓疼了,又担心他的身体,只好托着他,任他紧紧抱着。一波波无声的颤抖传进体内,螣邪郎很是吃了一惊,手上轻轻抚着,却不见效。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赦生失控过,这头一次便把自己吓坏了,但他又不明所以,只觉得赦生这般抓着,就像……就像……
螣邪郎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就像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第九章
话说赦生自打那一遭,心里逼得紧了,又无时无刻不见着吞佛。那日九祸一番话浇凉了心,更是无处宣泄,今天见了他大哥,是从小极爱护自己的,当下心防决了堤,就伏在螣邪郎肩上痛哭了起来。
螣邪郎不明所以,见赦生哭的累了,又不好问话,只把人抱了回去,吩咐同来的丫头们小心侯着,一面又派人向九祸和华颜报个信。
他顾了一阵,便匆匆出了偏房,正看见吞佛从外走来,立刻质问道:“心机,你葫芦里又卖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