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三点,专为录音空出档期却被制作人抛下的凡星独自留在录音棚,一脸投入地思考“穆老师好凶”的可证伪性。
最直接的反例就是……穆老师这几天不仅没骂人,还老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凡星花痴地捧着下巴:穆老师笑起来真帅。
继而失落地叹了口气:可是他只对Evan笑。
他不仅对Evan笑,还会不自觉地给Evan整理头发、偷偷给Evan暖手、仔细帮Evan挑鱼刺。
Evan笑起来也很好看。
可是他最好看的笑容只给穆老师。
他不仅朝穆老师笑时最好看,还会帮穆老师改曲子、给穆老师按摩肩膀、吃掉穆老师不爱吃的菜。
但这些并不是全部。凡星羡慕地想:还有很多微妙的细节。
他们之间的每个眼神、每次呼吸、每抹笑容,都是同步的。
就好像他与他的每缕发丝、每根手指、每寸肌肤,都不分彼此。
凡星有点难过,有点嫉妒,又有点诡异的开心,心情复杂地再次打开了《湖与我》的歌谱。
专辑录制工作接近尾声,这是最后一首还没录的歌,凡星已经练了很多天。
他知道上次没唱到位。
凡星之前既不懂什么是“不值一提万尺胸境”,也不明白何为“幡然醒悟一寸私心”。然而他与穆康合作的这段时间里,不仅见识到了才华横溢的万尺胸境,也有了永无出头之日的一寸私心。
他觉得自己似乎离这首歌近了一点。
凡星放松腹腔,简单指弹了几个和弦,从B段开始轻轻哼唱:
“他有不值一提万尺胸境,
献给苍天与大地……”
“他”和“我”,便是“湖”与“我”。
湖有万尺胸境,属于苍天与大地。
我有一寸私心,请求湖分我一隅。
凡星来回念了几遍,恍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浅薄理解是大错特错。
“湖”是浩瀚卓越的,“我”是渺小卑微的。
这根本不是甜蜜的两情相悦。
这是只能仰望的求而不得。
和现在的我很像啊。凡星自嘲地笑了笑,闭上眼,沉淀情绪,继续练习B段。
唱到最后一段“他让我泪流不止”时,室内骤然窜进一阵冷风,穆康推门进来了。
凡星吃了一惊:“穆老师?”
穆康一言不发关好门,靠在门上双手抱臂道:“从头来。”
凡星:“……好的。”
他深呼吸了几下,指尖弹出两小节和弦过门,缓缓开口唱道:“年少时爱来这里,荒芜世界一隅……”
合格地演唱一首歌,需要歌手事先假设场景,再设身处地地进入场景表达情感。所谓“共情”,靠经历领悟,由心力维持,而凡星之前假设的场景纯靠虚妄想象,没有半点说服力。
他必须重建。
他也不害怕重建,每次重建都是精神涅槃。
尽管凡星仍不理解《湖与我》背后复杂深沉的心境,但他依托于一份求而不得的惆怅心情,凭借过人天赋,重建出了自己的“湖”。
他的诠释将失落的心情表现得恰到好处,又不失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凡星唱完最后一句,穆康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许,难得道:“不错。”
凡星:“谢谢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