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岚听出哥哥似在嘲弄自己,气道:“不理你们了,我回房去。”说着,转身就走,手里却不曾将字条丢掉。
“喂,妹子,你莫不成要将那个字表起来吗?”庞嶔不忘最后奚落着妹妹,而庞籍却一旁站立不语,似有心事。良久,庞籍捏着胡须的手放下,叹道:“岚儿只怕要空欢喜一场了。”
“爹,您这是什么意思。”庞嶔不解问道。
“你入宫也有六载,对圣上的心意又了解几何?看来党项一行躲过,却终究躲不过此生的幽禁之苦。”
此言一出,庞嶔方如梦初醒,顿时惊容转瞬化作一抹哀愁,留驻在那张非凡的面孔上。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所提党项族即为日后的西夏,而赵元昊即为李元昊。党项族原姓拓跋,在唐代被赐李姓,宋人统治之后,党项亦为藩属地,故称其姓为赵。
6、第五章《少年英雄》
西湖畔,斜风细雨,湖水中轻轻荡漾着一艘精致的画舫。几名少年嬉笑着,彼此逗趣。蓝衣少年掷下最后一粒白子,收回手臂,对粉衫少女略施笑颜,少女嘴角勾勒出一条弧线,转向其他人,俏皮说道:“我和展大哥和棋了,你们都输掉了,鱼归我们喽。”
“你们作弊,我不服。”白衣少年站起身来,双手往腰间一插,愤愤的说道。不知是否因他起的太猛,竟让原就摇曳的船只,猛然晃动起来,小脸刷的一下变得如同身上的白衣。身旁的少年扶住他道:“展泽,你这不会水的小蛟龙,在船上还是小心为妙。”
“不会水怎么了,丁老二,我们陆地上见分晓。”说着将身一纵,跳上岸边,被称作丁老二的少年也不示弱,随即跟了上去,身后还有一位身穿淡青长衫的少年。
蓝衣少年笑看三人孩子气般的模样,回眸撞上少女青涩的羞容,半红的面庞,灵秀的双眸,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少女萌动的心如小鹿般撞怀,羞煞了一张脸,低头拾起身旁的短萧,乐曲悠扬伴着些许哀伤。
曲罢,少女的脸已不似方才那般红润,红唇离开短萧,细语道:“这是姐夫当年送给姐姐的曲子,可惜如今,曲在人不归。”话语说毕,方才那双含羞的眸子,顿时湿润了,蓝衣少年起身走到她身旁,开劝道:“月盈有亏时,曲终话别离。小瑜,聚散本就是常事,莫再伤心。”
小瑜轻点额头,含泪的眼睛望到湖中一对生有锦羽的鸟儿,说道:“展大哥,那是鸳鸯吗?他们一定很幸福的。”说话间,抬眸望着蓝衫少年,得到的依旧只是如风般的笑容。
说道这几位少年,也算是小有名气,蓝衣与白衣少年便是当年林中捡到赵祈遗孤的兄弟——展昭与展泽。展昭虽武艺超群,却为人内敛谦和,少江湖之恶习,多大家之礼教,如今他凭借手中一把湛卢剑,惩恶扬善,已是名满江湖的“南侠”。展泽生得一副好面孔,只是生性傲慢,对敌出手向来狠辣,三年来败于他承影之下的恶人,无不见其生惧,被送“玉蛟郎”之名。而展泽口中的丁老二,名曰丁兆蕙,出身将门,配有升息剑,武艺不凡,为人精明,与其兄丁兆兰并称双侠”。至于青衫少年与小瑜则是一对来自京城的兄妹,名为阿泰。一月前,五人偶遇,彼此相交,甚为投缘,结拜于西湖畔。
相聚总是短暂,不到月余的时间留下的却是难忘一生的遗憾。清晨,淡淡的薄雾尚未散去,寂静的客栈中,淡青长衫的少年,猛然敲击着小瑜的房门:“不好了,妹妹,快开门。”
小瑜从房内将门拉开,诧异的看着哥哥。阿泰凑近小瑜耳语一番,小瑜眼中立刻平添了些许暗淡,侧目看向隔壁的院落,那里住着的便是昨日的蓝衣少年,展昭。小瑜低声叨念道:“这么快。”
“哥哥带你离开。”
“不用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小瑜收回方才深情的一望,抬头勉强的笑笑,说道:“我们还是去见宗保哥哥吧,想他此番南下必是携旨而来,若不回去,杨家必会有难。”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何况那里是皇宫,会困住你一生一世的。”
“别说了,趁他们几人还没被吵醒,我们先行离开,免得徒增伤感。”
“你就不想再见展大哥一面吗?”
“见了又能如何?”小瑜回身入房,打着包裹,踏出房门之际,侧身又是一望,轻锁眉间,抿起薄唇,跑出院落。
隔壁的院中却是另外一番情景,事实上,展昭早在阿泰到来之前,已起身练剑。谁知不多时,几位家丁寻至,说是其父有要事令其急速返乡。展昭知此事必定非同寻常,不想扰了他们兄妹歇息,只与丁兆蕙道别,并嘱咐展泽代为照顾这对兄妹,同家丁启程。不想这匆匆一别,再见已是漠北惜别离。
丁兆蕙与展泽送走展昭,返回客栈就见小瑜跑出院门,拉住被丢下的阿泰问了一个究竟。如此才知晓,原来她二人本是杨家后人,分为杨宗保的弟弟杨宗泰与妹妹杨宗瑜。月前宫中传旨选妃,杨宗瑜身在其列,然其本就意不在皇权福贵,便拖着哥哥私自出了京城。起初,天真的认为一旦不入宫,便可躲过此劫,没想到还是等来了传旨至杭州的杨宗保。
杨宗泰临别时,见无展昭,便对展泽说道:“三哥,若再见到展大哥,请代为相传,家妹心系并非皇宫内院,而是江湖快意之潇洒。别了!”说罢,双手将拳一抱,提袍离去。
展昭日夜兼程,终于次日申时赶回家中。嘉义堂中,展青霖怀抱一名不过两岁上下的女童,陷入沉思。女童眨着乌黑溜圆的大眼看着展青霖,口齿不清的叫道:“爷爷。”展青霖心有所思,未曾留意到她的呼唤。女童看他不曾理会自己,伸出肉肉的小手摸着他的侧脸,见仍无回应,索性凑上去,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展青霖这才回过神来,勾起手指在其鼻梁上划过,和蔼的笑道:“你呀,到当真会哄人,可比那几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强多喽。”
提到这名女童,系那日展昭与展泽捡回的孤儿。早在十年前,八岁的展昭上山学艺之时,展老爷子曾收留过一名卖身葬父的女孩,这女孩就是女童的母亲兰夕。兰夕聪慧懂事,加之展青霖膝下无女,倒也当她如亲生一般疼爱。不想三年前,兰夕巧遇赵祈,二人情投意合,竟做出越轨之举。兰夕自觉有悔门风,便留书与赵祈私自离开了展家。原本襄阳王赵珏就看不起兰夕的出身,只是见其身怀有孕也未曾赶她出门。熟料数月后,兰夕诞下这名女婴,而赵珏也看中新上任的骠骑大将军单隐手握兵权,欲借与其联姻,扩充势力,提议儿子娶其妹妹回家。赵祈与兰夕相爱甚深,怎肯同意,竟一口回绝了赵珏,如此一来襄阳王赵珏大怒,便有了开场的一幕。
女童被带回展家后,见襁褓中的帕子,展青霖已然猜到兰夕身逢不测,则为女童起名为展夕颜。这孩子生得玲珑剔透,一笑唇边还伴有一对酒窝,可谓是漂亮乖巧,讨得了一家人的喜欢。不过,这孩子自从牙牙学语就认定了展昭为爹爹,任凭展青霖如何改都不奏效,自此尚未娶妻的展昭荣升为“帅爹爹”一名。
此刻,展青霖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样子,好似将一切烦忧抛到脑后,逗着展夕颜笑得十分慈祥。展昭刚踏入房门,见到这一老一小笑得如此开怀,心中的担忧也卸掉了一半。展昭上前见礼,随即问道:“爹,如此着急令孩儿归家,可是发生什么大事?”
“你且坐下,稍后便能知晓。”展青霖轻叹一声回道,伸手示意展曜坐到一旁。
“是!”展昭回应着,坐到右侧第三把椅子上,展青霖瞥了儿子一眼,说道:“你大哥,二哥不在家,还不坐得近些。”
展昭咧嘴一笑,这才坐到离老父亲最近的座位上。展夕颜见他坐下,脱开展青霖的怀抱,张开两只小手,蹒跚的跑了过来,喊着:“爹爹。”小丫头光顾着抱她这位年轻的“爹爹”,却忘记了脚下,一歪坐到了地上,抬起头眼巴巴看看展青霖,又瞅瞅展昭,见两位大人急忙过来扶她,竟“哇”的一声啼哭了起来。展昭不知所措的望着展青霖,谁知展青霖摊手道:“谁让你一出去就不知道回家,孩子这是让你哄呢,自行解决吧。”
展昭将展夕颜抱起来,小丫头双手搂住他的脖颈,扎到他怀中大哭着。展昭抚摸着她的头发,吱吱呜呜的安慰道:“颜儿,是.……最坚强的,不疼……不哭。”展夕颜抬眼看着展昭那双如星辰般闪亮的眸子,擦掉眼角挂着的泪珠,点点头,还是将头埋到了他的怀中,小声抽噎着。不知过了多久,嘉义堂恢复了起初的平静,展昭低头看看怀中的展夕颜,胖胖的小脸上挂着笑容,已然熟睡了。
“姑父!”门外一名年约十八的俏丽女子,急匆匆走入嘉义堂中。此人名唤沈梅,是展青霖原配的侄女。六年前,其父母先后病逝,寄住在展家,直至婚配,故与展家父子亲如一家。
“别急!先坐下。”展青霖伸手指指左侧的坐席,沈梅此刻已是心急如焚,叫她不急怎么可能,又要开口,却被展青霖拦下,眼神往展昭怀中一递道:“林妈,还不快把孙小姐带回房间去睡。”沈梅这才留意到展夕颜,到嘴边的话不得不咽了回去,只是那份焦急依旧挂在脸上,手中不停撵着衣角。
展夕颜感到有人抱她,睡眼朦胧的看看展昭,在得到一抹温润的笑后,又甜甜的睡下。林妈轻拍着小姑娘的背间,将她抱出嘉义堂。
展青霖这才对沈梅说道:“慢慢说,将此事来龙去脉道个清楚。”
“表姐,可是姐夫出了什么……意外?”展昭试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