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您永远不会再想尝第二次的滋味,」停下擦拭壁橱的动作,袭福转过身,沧桑的老脸有淡然的笑意。「可是您却不得不为。」语竟,他复旋过身接续清理玻璃,未再多言。
「奶奶知情吗?」
「这很难说,」毕竟他从没开口的机会,也就得不到映证。「小少爷有想守候的人吗?」
「有,」注视老管家的背影,像是刻意以直白回答激诱背影的主人作出不一样的反应般,袭灭坦然道∶「就是一步。」
诚实的回应并未带来预期中的反应,飘散在屋内的依然是一片宁谧。在静默了十来分後,袭福手边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他收妥清扫工具,回身对袭灭道∶「小少爷看过少爷的画作吗?有没有兴趣看看?」
点头,袭灭尾随袭福踏上阁楼,久经尘封的密闭空间不时辐散一股霉潮味儿。
边爬上阁楼边挥祛霉味,袭灭帮忙袭福简略清理一下闲置已久的阁楼,待清理完毕,袭福才打开上锁的木柜,搬出一幅幅以白布裹藏妥切的画作。
「不用搬到楼下了,我在这里看即可。」拉住抬著画框便要步下阶梯的老管家,袭灭指指阁楼内边摆著的两张小椅凳道,迫不及待拆开保护布层,袭灭一张一张小心浏览著父亲生前的作品。
「少爷很喜欢画画,从小的兴趣就是画画,老夫人也由著他去参加大大小小的绘图比赛,从不曾管束过他。後来少爷考上T大美术系,受到指导教授的影响,他开始积极协助教授并参与各种展览的幕後工作,无形中滋长少爷以绘画为职志的念头。少爷大学毕业那年与老夫人起了严重的冲突,因为他打算听从教授的建议在毕业後全心投入艺术界。老夫人自然不肯,对少爷百般施压,逼得少爷不得不屈从,他答应老夫人会继承家业,但前提是老夫人必须让他出国一年并进修硕博士拿到学位,老夫人虽然妥协,却要求少爷除了学业上的必要外,不得再执画笔画图。之後,少爷认识了一步先生,他重燃少爷在绘画上的理想并鼓励少爷试著和家里沟通。」故事进行至此已无须再接续,袭福稍作停歇,抬眼看向袭灭道∶「小少爷,您觉得少爷的作品如何?」
「很好,好得没话可说。」每一幅皆是生气盎然,蕴含真挚丰沛的情感,连画纸都快承载不住其热情而要溢出纸外般,簇涌於前。
「那,再看看这几幅画。」从柜子底下抽出另一些画作交给袭灭。「如何?差很多是吗?连我这外行人都看得出其中差异了。」笑叹。「刚刚拿给您的是少爷早期的作品,而您最先看的是他与一步先生相遇後的作品。少爷的绘画潜能超乎想像,假如他再继续往前迈进,谁能料准他日後的成就?」
「但他放弃了,是他自己的决定。」
「是,他放弃是为了老夫人,也是为了您。」不讶异於袭灭眸内迸射的异彩,袭福道∶「也许您很难相信,但少爷对您的爱确然无庸置疑,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如何为人父,他也想给您一个健全的家庭环境。在您和一步先生之间他选择了您,一步先生必然也是顾虑到少爷真正的心愿,才会自愿和少爷分手。也许小少爷您会认为他们的不完满是因为他们不够勇敢┅┅是啊,谁能否认这点?但有时候,要做到不勇敢远比勇敢来得困难许多。」
「福伯,您究竟想说什麽呢?」半噘唇角,袭灭勾扬一抹不知所以的笑,彷佛嘲讪著袭福的话,又好似不乏赞同。
见状,袭福脸露欣慰之色,不管袭灭认不认同他所说的话,至少他听进去了,那便再无他可置喙之处。十年不见,他家小少爷已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满足地呵笑道∶「没什麽,只是想跟小少爷说,每个人做选择时都有自己的考量与顾忌,您可以体谅却不需认同,这样可以使事情变得比较简单。」
他不了解袭灭和一步这些年来发生的事,也没有立场给予任何建言,他告诉袭灭这些,单纯只想让他明白他父亲的想法,让袭灭在面对他自己与一步间的关系时,能毫无芥蒂地排除他父亲的影子。
逝者已逝,既然影子实际上不曾存在,那麽他与一步间的问题,就纯粹只是他与一步间的问题。
「我还以为这是福伯为自己的不勇敢所找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