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便突然,在这一番气势逼人的剖白后,轻轻笑了。
“夷则啊,”他说,“你可见过哪只妖怪,能这样同为师说话?”
夏夷则一愣。
“你尚惦念着自己半妖身份,已是如此大胆,他日果真易骨成人,真不知该当如何了。”
夏夷则不知清和是何意,怎么忽然打趣起来,在心里飞快地揣度着清和的心思。
“好了,你有怨气,为师都明白。”清和又笑了笑,“你不明白的,为师也明白。”
夏夷则十分讶异,然后清和恰到好处地止住了,似乎并不打算说出来。
从夏夷则初生的那天起,他就已经被交到自己手上。他身上留着自己的封印,是自己成就了他,也是自己最知悉他的生死。他是鲛人,天下之大,所能庇佑他的也只有自己这一方院落,一个怀抱。——他是自己的。
若日后他果然生还,剔尽一身妖骨,行尽天地无涯……那便是彻彻底底,脱离了自己的庇佑。
关于多年的封印和隐瞒,关于此刻对易骨的逃避——舍不得他死是真,清和作为师尊,这上位者的掌控和占有,也是真。
清和歪着头看看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为师似乎比你知道的,更自私一些。”
夏夷则细细回味这话中的深意,不太理解。他抬起手腕,上面还留着一个封印的残迹,千里同归。清和明明一直都这样慷慨,是哪种自私,让人把生死都轻掷。
他攥住清和停留在自己面颊上的手,“弟子没见过天底下有谁是自私到把自己搭进去。”
清和笑了笑,这徒弟尚没有懂得,爱从来都是一种占有。南熏说得不错,他是贪心。这世间谁对谁好,若果真别无私心,那也离成仙不远。他成不了仙,也入不了魔,因为他恰好知道,人若贪心,总得拿什么去换。
“你若放得开,即使不易骨……”清和仍试图坚持,“为师总有办法护你一世。”
夏夷则无奈地看着清和。
“师尊。”他盯着清和的眼睛,“我不是你儿子。”
他虽然看不透清和所谓自私为何,却也实实在在于这常年的庇佑里体会到一种处于下风的失落。即使清和比他真正的父亲更像一个教养者,但无论如何,夏夷则从未在他身上产生过对父亲的寄托。夏夷则突然很怕清和潜意识里其实是这么觉得,便又重重地反复了一遍。
“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