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夷则看他师尊突然发愣,便夹了一筷子鱼肉过去,戳了戳他碗沿,“师尊,想什么呢?”
清和叹了口气,觉得这事虽然没法解释,却还一定要特别嘱咐才行。便认认真真看着他,正色道,“夷则,为师有一件事要说与你,虽然有些无理,却不要问为什么。”
夏夷则好奇地打量起清和。
“夷则,你虽然差不多到了这样的年纪,却不要随便喜欢哪个姑娘家。”
“……嗯?”
“若是喜欢了,也一定先告诉为师。”
清和说完去瞧夏夷则,本以为这般奇怪的教诲,他徒弟定会揣着不解努力问个明白,却见夏夷则只有满面笑意,似乎十分懂得,十分欣慰。
“放心吧,师尊。……我、我不会喜欢别的什么姑娘家。”
清和隐隐觉得这是哪里会错了意,却懒得再去解释,似乎这样也挺好。
TBC
第十九章19
于是,一天天地,纵然从时光里渐渐生出了什么陌生而忐忑的心意,日子总还是流水一样缓缓从容地过着。那做师尊的自不用说,年少时本就是无惧无畏的脾气,等到在红尘里沉浸久了,又变成另一种不拘小节的恣意和洒脱。夏夷则有时也会想,大约在他师尊眼里,除了禁酒令,什么事,都不算件事。而那做徒弟的又最是矜持谨慎,骨子里稳稳地端着皇子的架子,经过了最初心有余悸的欢喜后,便妥帖地收拾好或忐忑或懵懂的心情,静静地等着岁月流转出新的风景。
这师徒的感情,一时间便如此刻春末夏初的天气,经过了深雪的酝酿,也早早被春光点醒,自顾自地,郁郁葱葱地生长着,却仍是静默以待的姿态。
晨起一盅茶,晚来一炉香,旦暮相对间,清和只觉得这徒弟越发乖觉懂事,却再也没有什么傻话说与自己听。说不上是失落或者欣慰,清和只是渐渐也有些反思,偶尔也会想同南熏讨论一下,夷则的性情是否过于沉稳压抑,莫非天底下的徒弟们只要长大都这般不可爱么?然而看到南熏顶着面具的脸,多少疑惑都压了回去,想起在教养徒弟这个问题上,南熏最没有好的经验可供参考。
实在闲得无事,也会忍不住和天墉城通上几封信,并不知道执剑长老绷着一张脸,从来面无表情地看完,然后艰难地抬起笔,根本不知道回些什么。
每到这个时候,紫胤总觉得清和的道,修得特别风生水起,又格外漫不经心,与别人总是不同。
他想起往年的那些信笺,清和竭力掩饰住兴奋故作淡定地缓缓写道,夷则被他养得怎样脸颊圆软,怎样听话懂事;也曾毫无诚意地抱怨过养徒弟怎样烦不胜烦,徒弟总是黏着自己有多么辛苦,同自己抢酒喝有多么烦忧……诸如此类便是木讷如紫胤也觉得是炫耀而非求助。到如今又煞有介事地担忧起徒弟的情感和个性,紫胤只在想,一来自己没养过徒弟,根本不懂清和的忧虑,二来他隐约记得自己欠了这师侄一柄剑,便从字里行间生生看出了清和的提醒。于是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放下笔,转身忧心忡忡地去了剑阁。
当然这种写完自己也会忘记的书信,清和就没指望回过。
而这一年的初夏,也到底和往年一样,伴着隐约期待,伴着风荷清露,如一片惊鸿之羽,落在岁时的书册间。
太华终年积雪,却也有短暂的夏时。到了这时节,沿着太华山道一径走来,暑气一时聚,一时散,一时荷叶生凉泉,一时又飞雪落满天,恍若四季都经遍。夏夷则虽然总是喜欢下山,却仍是最留恋太华的夏,到了这时候,更喜欢留在山上。
大约也因为,这是他出生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