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问他,他有如此精湛高超的医术,听说还能剥皮换骨,生死人,肉白骨,世间至毒他也能一一破解,为何要让我这样不值一提的山野大夫治病。
他笑得和气,道:“阿酒与常人不同,生的也不是怪病,听闻先生是此处最好的大夫,常常为屠家家主治病,找你正合适,再者……有你这条命握在手里,他不敢不乖乖吃药。”
我双腿一软,好在没有直接跪下,若是让他知道屠酒早就油尽灯枯,那还不剥了我的皮?
我更加不敢多言了。
他的医术如此出神入化,怎么就不肯好好替病人看看呢,就看一眼,他定能看出他气数已尽,定能看出他时日不多,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甚至都不来这地窖了。
苏老板见我如此,心情大好,从小匣子里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纸,道:“阿酒就是为了这首曲子与我闹别扭,先是不肯吃饭,而后又不肯好好吃药,怎么威逼利诱也不管用,等他好了我再拿这曲子给他看,再折腾我就把所有傀儡人召过来,看着我干他,看他还倔不倔。”
我垂首不语。
他也没想和我交谈,又打开了不起眼的暗色橱柜,道:“这里头的酒便是他最惦记的东西,也等他好了再给他喝,他不乖乖听话,我便砸烂了这些。”
“其实,现在给他尝尝也未曾不可……”不然就喝不到了。
苏老板放回酒坛,关了柜子,拂了拂衣上的灰尘,叹息道:“可我偏不想他如愿,谁叫他昨夜不乖,对我又踢又咬,真是个小疯子。”
他忽而又笑了,“疯便疯了,此间只得一个屠酒,可比那无数医者趋之若鹜的药引有趣许多。”
是啊,可你为何如今才明白。
我无法想象他知道屠酒快要死了,并且是因他而死,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果然是一点执着,死生折磨,过过过。
年关将至,就属酒宵街最是冷清,其他的棺材铺和寿衣店早就关门回家了,这间也是如此,暖阳初生,门前的积雪却许久不化,倒也暖和许多。
树枝上挂着红艳艳的灯笼,久违的温暖。
我去街口买了一根冰糖葫芦,冰冷的地窖中只有屠酒的血是红色,实在没有过年的气氛,这糖葫芦他肯定喜欢,因为温暖与他更加久违,或许,上一次便是因为苏十三。我带的东西苏老板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渐渐的胆子便大了许多。
可我刚一踏进铺子,就听见里头激烈的争吵,与其说争吵,不如说是病人又被刺激到了正在反抗,还夹杂着东西破碎的声音。
我踌躇了片刻,硬着头皮下去了。
酒坛破了一坛又一坛,满地的酒哗哗往外流,我记得那是屠酒很宝贝的东西,怎么如此糟蹋?地上还有些许乳白的液体,膻腥味若有似无,被浓烈的酒香几乎覆盖,可我是个大夫,嗅觉灵敏异于常人,发生过什么可想而知。
屠酒又被绑了起来,他瞪着双眼,浑身颤抖,鲜血已经将他的衣衫浸透,血衫子粘在身上贴着伤口,湿漉漉的让人揪心,若是干了撕下来必定皮肉分离,痛不欲生。